主寨是茅麓山海拔最高的地方,王五置身此间却无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倒是多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无力感。
白日“公论”结果是继续与清军战斗到底。
这意味着王五想竭力保全的抗清火种,终将熄灭在三省交界的丛山峻岭中。
敌我实力的差距不是人力和气节可以改变的。
不管明军是往陕西方向打,还是向四川、湖广方向打,都将遭到清军的疯狂围攻。
怕是连后撤百里的四川绿营也会翻脸。
眼下的局面是在王五的“政治”攻势下,除了爱新觉罗外,所有人都想利用明朝,但又不想已经亡了的明朝死灰复燃。
鳌拜肯同意和谈,一方面是想摘清弟弟穆里玛兵败责任,阻止政敌对自己的进攻;
另一方面也是想“养明自重”,延缓小皇帝亲政时间以便继续掌控朝政。
张长庚他们同意和谈,一是被王五俘虏没办法,不谈也得谈;
二也想从中捞取功劳;三则有为自己正名的意思。
毕竟,被俘是件不光彩的事。
谁都想将自己洗白。
张长庚如此,穆里玛如此,那一帮被俘的满洲将校更是如此。
既然兵败责任都推给图海了,那大家伙就齐心协力把明军招抚得了。
皆大欢喜。
郑蛟麟、马宝他们肯助明军,则是为了将来真反清的话明军能与他们联手。
不管哪一方,都不希望明朝真的再回来。
可最后这点明军真要在三位老帅指挥下往外冲,试图脱出牢笼,于任何一方便不再是可利用的对象,反而会是要他们命的存在。
纵是吴三桂这会也起了反清之意,怕也不会允许明军真的跳出来搅局。
因为他比清廷还害怕明朝东山再起。
真要发狠把明军剿了,郑蛟麟不可能不听。
三省清军就属四川绿营最能打。
所以王五这才极力主张和谈,并为之努力了近两个月,谁想最后却是这个结局。
不由很是神伤,有些不甘心。
只不过虽对结果失望,但王五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出奇的平静。
散会后独自一人来到主寨东南方向的红崖边,自傍晚开始便坐在崖边。
外人看着可能觉得王五心情低落在此发呆,实际王五只是在反思整件事。
不再以自己的角度看待,而是站在李来亨、袁宗第、洪部院等人角度看待与清廷议和这件事。
得出的结论是李来亨、袁宗第、洪育鳌他们之所以千古留名,为后世子孙永远铭记,并不是他们是什么军事家、战略家,而是他们为汉民族留尽了最后一滴血。
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凡这些人有半点“识时务”,就不会成为后人心目中的英雄。
如此,王五的主张不被接受再正常不过。
因为不管他用什么词汇形容这次和谈,从什么角度来分析议和停战的好处,于李来亨他们眼中其实都是一种软弱、妥协,甚至是投降的表现。
茅麓山这边剃发也好,不剃发也好,只要停止同清军的战斗,就表明茅麓山几万军民已经背弃明朝。
如此,还坚持什么?
这二十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在王五眼中,是战还是和,不过是路线之争。
本质还是同清廷斗争到底。
战与和都是手段。
对此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但那是因为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有恃无恐。
可诚如洪育鳌、潘应龙二位不会将复国希望放在一个大汉奸身上般,同清军打了二十年的李来亨、袁宗第他们也不可能放下刀枪同清军坐下谈什么判。
因为他们无法预知未来,他们只能着眼于眼前的得与失。
真要同清军议和,他们对得起谁?
又怎么跟几万追随他们的军民解释?
人心一旦散了,再想聚拢就难了。
故而李来亨决意战斗到底,哪怕茅麓山实际撑不了多久。
不是迂腐,也不是顽固,而是气节使然。
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李来亨的决定纵是主张议和的韩王也无力干涉,况只是個挂印总兵的王五。
自知无法改变的他轻叹一声,也是心乱如麻。
不知自己是当与三位老帅一起全力抗清,还是利用已经编织的“关系网”抽身事外时,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想不明白?”
是郝摇旗的声音。
王五回头看去,发现除了郝摇旗,还有虎帅和袁帅。
三位老帅身后还站着皖国公刘体纯世子刘享。
“末将参见虎帅、袁帅、郝帅、小公爷!”
王五赶紧起身行礼。
“娃娃,”
郝摇旗上前拍了拍王五肩膀:“在这坐了半天,是不是很失望?”
王五怔了下,点头道:“有一点。”
“就一点?”
郝摇旗明显不信。
“是只有一点。”
王五说的是实话。
郝摇旗笑了笑,侧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