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团结兵眼现歉意,悄然后退了一跬。
团练使,不是我不讲义气,这条性命可以不讲对错地奉陪,可一家老小不能跟着踏入深渊。
有人开了头,就会有后来者跟上。
比起年轻气盛、不用顾虑家人的府兵,团结兵肩上背负着整个家庭,偶尔也会热血上头,但更多时候要瞻前顾后了。
生活的重担,往往能压垮一个人的任性。
达奚文回首,见身边的团结兵只剩零星几名,不由大怒:“你们不知道大王的宏图霸业吗?就这,你们还想有……之功?”
柯斜击掌,满眼欣赏:“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但梦想不等于痴心妄想,画饼是不能充饥的。”
“另外,以团练使首鼠两端的性格,是没有能力实现承诺的,你过往的名声,大约也不足以让团结兵托付性命。”
“对比团练使,大概本官柯斜的名头更有号召力一些。”
折冲都尉屠各丑儿适时发话:“没见识的都听好了,使君就是生擒突厥颉利可汗、松州大捷的副总管、大破吐谷浑的骁将!”
“他在兵部郎中位上创建了团结兵制度,才让你们这些除了杀人、啥也不会的淘汰兵员有了個去处!”
柯斜之前蹭的资历太足,说出来就能让团结兵产生崇拜之感,这是军中一惯的风气,只敬强者。
两柄出鞘的横刀骤然架到了达奚文颈上,有团结兵伸手夺过他的木枪、摘下他的横刀,骤变的一幕让达奚文始料未及。
“为什么?”达奚文歇斯底里地咆哮。
枉他对团结兵们掏心掏肺,不说强求团结兵与自己共进退吧,至少不应该是这待遇吧?
一名麻子脸团结兵笑了:“团练使大约忘了,团结兵是凤州的团结兵,不是你自家的团结兵。”
“你要寻死没人反对,可别拉着我们一起死。”
耳垂缺了半拉的团结兵手中的横刀紧了紧:“连提携你的鹰扬郎将都黯淡收场,你觉得谁能信得过你?”
达奚文浑然不顾刀刃划破表皮,瞪着眼睛咆哮:“提携?如果提携是以牺牲尊严为代价,你会不会反戈一击?”
都说过斯文败类了,达奚文的容貌自然不差,年轻时想必更姣好,能让他不惜名声也要报复的,大约是西燕慕容冲的故事重演吧。
因为过往,达奚文才极力钻营,结果反倒被刷出折冲府,勉强得一个团练使安身。
可心头的火,烧起来了就没法熄灭,在吃着凤州饭的同时,他深度介入了凤州的乱相,之前的老实与听话也不过是伪装。
他和昝君玄不同,一直游走在悬崖绝壁边缘,哪怕有天大的功劳也没有活路。
达奚文的身子猛然一冲,锋利的横刀划破他喉间,喷涌的热血洒到冰凉的土地,他的眼中现出一丝解脱。
人间苦,下辈子不来了。
团结兵收刀,不知所措地看向柯斜。
柯斜摆手:“查凤州团结兵虽为逆贼达奚文蛊惑,却及时醒悟,未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罚一旬内,每天多跑十里。归建!”
团结兵们满面感激地回营或守城门。
每天多跑十里,相对涉及的事,真是很轻的惩罚了。
柯斜要是一点处罚没有,他们才应该担心秋后算账。
“呵呵,你们赢了。”郭故道解下乌纱、官服,脸上带着最后的倨傲。“不过,你们也别想找到他。”
柯斜看了眼屠各丑儿,折冲都尉那一张丑脸上现出羞赧:“禀使君,连鸡蛋都敲开看了,真的没找到人。”
呸,明明是敲开鸡蛋来煎蛋饼吃,还好意思美化一下。
不过嘛,郭故道都有罪了,吃他两个鸡蛋怎么了?
“庄子里没有,庄外故道河的沙洲没去看吧?”
柯斜点了一嘴。
秋冬时节,水位下降,沙洲的面积会比春夏时大许多,真有几个人藏身不是啥难事。
“押着章叔三带路,乘小舟过去吧。”公西赞名推出一名身长近六尺的汉子。
上一任刺史被全须全尾地救回来了,从背影来看,跟章叔三并没有太大差异。
刺史被囚禁在沙洲的原因,是因为沙洲上的大片芦苇可以遮挡外面的视线,也是因为刺史恐惧下水。
胆子大一点的话,在枯水季节,部分故道河区域是可以走出去的。
整个案子其实就没多复杂,不过是实权官吏搞钱,被刺史发现了,然后刺史“被”跳河,实则囚禁起来了。
柯斜对此嗤之以鼻,都有本事干杀头买卖了,弄死上一任刺史的胆量都没有吗?
至于官吏想从龙,那就是笑话了。
大唐的亲王们别说跟当年的李建成比,就是比李元吉也赶不上啊!
李渊与李世民的其他子嗣,不说没有重演玄武门旧事的能力吧,连有胆量的都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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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驿长罕父延,柯斜发出了六百里加急,陈述凤州的种种变故,请求朝廷出兵马押送槛车,将原凤州别驾郭故道押归有司,并重新配置别驾、梁泉令、团练使。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把上一任刺史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