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颉利可汗被俘后,阿史那社尔处处憋屈。
明明一身征战才华,却因为大势而处处吃瘪;
明明占据了一半的西突厥,却因为跟薛延陀征战败北而流浪。
阿史那社尔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本事,可为将帅,却不能胜任可汗。
至于现今突厥满地的可汗,阿史那社尔只能黯然摇头,没一个成事的。
现在,老仇人乙失颉利苾到了定襄城下,兵部又给了他铜鱼符,岂能让对头轻易脱身?
一通追杀,阿史那社尔斩获二百,兴高采烈地带部族归灵州,自己只带了两名护卫,装了一袋左耳入长安请功。
别说出身高贵、性情孤傲之类的话,在外头狼狈地磨练数年,就是真正的可汗也得学会赔着笑脸敬酒。
柯斜看了眼风沙打磨得皮肤粗糙的阿史那社尔,吩咐书令史去御史台察院请监察御史过来核实。
没办法,兵部司与察院同样拥有核实军功的职责。
分饮茶汤,柯斜看了阿史那社尔一眼:“成亲了?”
阿史那社尔无奈笑了:“突厥成亲比大唐早,不过我现在是孑然一身。”
这几年的颠沛流离,阿史那社尔的女人们死的死、散的散,他又成了黄金单身汉。
阿史那社尔悟出一个道理,没有安定的日子,婆娘是守不住的。
枯瘦的监察御史,倒出一整袋干瘪的左耳,陶醉地吸了一口略带腥味的空气,看向左耳的目光,仿佛在看一盘盘美味的卤猪耳。
“浓郁的羊膻味,还有至少一旬没洗过的污垢,加上铁勒人独特的味道。数目也对,功劳详实。”
监察御史的姿态,连阿史那社尔这种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物都觉得毛骨悚然,属实变态了。
柯斜轻笑:“他在察院负责核实军功,久而久之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多少让人不适,习惯就好。”
特殊职业干久了,多少会留点职业病,柯斜见怪不怪了。
那些负责急救的医人,能看着残肢断臂啃胡饼,能背着尸体在夜间行走,麻木了。
“不知道都布可汗有没有意向入朝为将呢?”
柯斜还是挺欣赏阿史那社尔的,在突厥万马齐喑的时代,只有他敢率部追杀薛延陀,是個人物。
阿史那社尔羞愧地摆手:“那是年轻气盛不懂事,胡乱加的称号,再没脸用,郎中称呼‘俟利发’就好。”
“此行入朝,就是想厚颜向朝廷求个一官半职。”
阿史那社尔求官,除了为自身着想,更想因此庇佑族人在灵州更好地活着,享受唐人的待遇。
依附大唐和彻底成为唐人,税赋、便利程度是有明显区别的。
“朝廷与高昌国的龃龉,俟利发应该听说过了。如果朝廷要讨伐高昌,要以俟利发为先锋带路,俟利发愿意吗?”
柯斜好奇地抛出一个问题。
阿史那社尔苦笑:“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不去。虽然最后跟高昌闹得不太愉快,可情理上,高昌对我们还是有恩义的。”
用词讲究。
人也讲究,说话留了退路,又不显得忘恩负义。
在柯斜想来,朝廷了不得给阿史那社尔一个将军之位,却没想到,直接安置到左骁卫大将军位上。
原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外放为金州刺史。
为这事,柯斜被侯君集取笑了好久:“瓜怂!阿史那社尔是突厥处罗可汗之子、颉利可汗之侄,算是突厥可汗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相比阿史那叠罗支,他还能征善战,一个大将军之位算什么?”
也是,突厥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多数在大唐,草原上自然掀不起什么浪花。
看,这就是投胎技术好的优势。
至于年轻的突利可汗阿史那贺罗鹘,太年轻了,没有号召力。
职方郎中神采飞扬地踏入兵部司寮房,骄傲地宣布:“付出了三十七条性命,职方司终于与吐谷浑大宁王搭上了!”
柯斜都吃惊了:“不是吧?之前不是说慕容顺被看得很严密吗?”
职方郎中得意地笑了:“再严密,只要不是置他于死地,吃喝拉撒总是免不了的,探子是临时顶替了夜香奴仆才接触到的。”
说得倒是轻描淡写,之前三十七名探子的性命可彰显着难度。
“其实,哪怕慕容顺没有得到多数吐谷浑权贵的支持,也难免有人暗中支持。对于吐谷浑人,慕容伏允的监视力度直线下降。”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虽然早就猜测到这结果了,可真正证实之后,还是让人更放心。
慕容顺送了半张羊皮的吐谷浑舆图,粗略标注了吐谷浑的屯兵重地。
库山、曼头山、赤水原、牛心堆、蜀浑山、赤海、居茹川、柏海、星宿川都标注得明明白白,有几处是探子们都无从打探的。
慕容顺心知肚明,慕容伏允在世一天,他还能苟活一天。
到尊王上位,他这个前太子、前质子,就该完成历史使命,去九层妖塔殉葬了。
不要怀疑兄弟的手段,因为,设身处地,慕容顺也会这么干。
权力的争夺,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没有温情脉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