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斜并不知道,他出于解决问题的需要,提出团结兵制度,在诸多地方官府中反响巨大。
对地方来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地方上有团结兵,一些小事就不用再费劲地与折冲府斡旋,救灾、赈济都更有底气。
刺史有协调折冲府的职权,但折冲府未必要买账啊!
一些地方与折冲府关系剑拔弩张的,想求折冲府出手时,嘴都张不开。
忧的是,一下多了几百口人的衣食,地方上仓廪本来就不怎么充足,这下更头疼了。
柯斜这个名头在州县上佐间流传起来,因为他终于为地方争取了一点象征性的兵权,地方不再赤手空拳、连面对豪强都没有底气了。
团结兵虽然数量有限,经过操练,对付一些豪强的私兵、堡垒还是绰绰有余的。
母森山等人到兵部司领取团练使的告身,整齐地对柯斜拱手,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是他们笨嘴拙舌,只是军中糙汉,重做不重说。
何况,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母森山的告身柯斜瞟了一眼,岐州团练使,离得不远嘛!
母森山这是故意让柯斜看到的,意思是:到岐州找老夫喝酒!
柯斜报以一个微笑。
不管是哪一批的团练使,赴任之前,都会有人悄悄告诉他们,盐打哪儿咸,偏偏柯斜根本不知道这事。
即便团结兵的事不是柯斜主导,也不可能干看着杨弘礼、李海岸累死累活,柯斜也只能案牍劳形,每天脑子放空,忙于折冲府、团结兵事宜。
对柯斜来说,就是自作自受了。
左手抓把小食咀嚼,右手笔走龙蛇,柯斜忽然微微一滞。
洮州五個折冲府,淘汰了鹰扬郎将牛大力、莫折朗巴吉,他二人改成了洮州团练使。
李海岸定的人选,很有意思,兼顾了汉将与羌将的平衡。
如果选将都遵循这一原则来,哪会有什么胡祸?
“可惜这牛大力了。”
柯斜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迅速分类。
哎,好好的员外郎,现在跟书令史一样累成了狗,委实没法。
杨弘礼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多事,至于累成这样?都申时初了还不得下衙。”
李海岸看到柯斜的窘态,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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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郎将的裁撤,还有府兵的遴选——也叫筒点。
柯斜去了匡道折冲府一次,点尽一千二百府兵。
天子脚下的匡道折冲府很规矩,非但没有吃空饷,还额外多出百来辅兵。
辅兵在大唐就是个谜,外人永远无法猜到,一个折冲府的辅兵数额是一百还是三五百,打着打着又见折冲府的辅兵凶神恶煞地扑上来了。
匡道折冲府的伤残是早就淘汰了,老弱还是有的,但即便是老弱也比常人强悍。
“老汉还能使一石长弓啊!上官,那曲辕犁不用牛,老汉可以一个人拖着犁地!”
“上官,白道川一战,老汉也亲手宰了两个突厥人,得勋功三转!”
五十岁的肌肉老汉苦苦哀求。
这年头的府兵,耕种公廨田只是解决肚儿圆,想发财就去外头打仗,挣军功、挣缴获。
县里安置录事、市令,还优先安置勋功五转以上,老汉他够不着。
一个家庭的顶梁柱,骤然失去挣钱的能力,后果是可怕的。
经济条件的下降都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这心理落差能让人难受。
柯斜呵呵一笑:“原来白道川一战也有你啊!放心,即便不当府兵,现在各州组建团结兵,要的就是你们这些老兵,带一带那些年轻人,说不定在里头还能见到原先的郎将。”
这些老兵,可能体力过了巅峰时期,但经验格外宝贵。
怎样以最小的伤势换取敌人性命,怎样在条件恶劣时求生,怎样维护日常的兵甲,以及人粮马料的处理,都有学问在里头。
所以,真让他们全部解甲归田,也嫌浪费。
待遇肯定下降了,缴获分配也一定没有,地方上的补贴也不会太多。
但是,对于这些换下的府兵来说,多少有个兜底,不至于心头空落落的。
肌肉老汉叹息一声,委屈地解下兵甲。
团结兵的档次虽然低了点,却好过回家折腾那点田地。
要知道,孙儿可是以自己当府兵为荣的,跟小伙伴吵架都昂首挺胸来一句“我耶耶是府兵”。
看了眼潘金凤,柯斜叹息。
没有出战的机会,纵然潘金凤一身好武艺,也还没捞到别将的位置。
好在她家富庶,挣没挣到别将,对她影响不大。
就是看到高阳妍都嫁了,她还孑然一身,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对柯斜的念想,也只有深埋心底了。
人呐,谁还没个得不到的遗憾?
不是谁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折冲府里每日操劳,倒是圆了潘金凤当年的梦想。
果毅都尉没路真难提越混越滋润,柯斜都觉得,他至少能任一个折冲都尉。
“下官见过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