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院都那么闲吗?”
柯斜悄悄指了指无所事事的秃兀、乞扶凌云、竺师,小声问陈钱。
陈钱垂手回话:“武德年至今,未处理积案三百一十二件,御史是打算看一看吗?”
柯斜想反手给自己一嘴巴子,叫你多嘴!
嘴角抽了抽,柯斜强行改口:“贞观年的呢?”
陈钱憨厚地回答:“一百零五件。”
“去年呢?”
“三十一件。”
这积案率不低啊!
这三位的意思,是只想处置今年的案子吗?
柯斜硬着头皮吩咐,按时间倒推的原则,一份份卷宗取来看看。
打开最近一册卷宗,柯斜看了一眼,人都麻了。
太上皇七女、现年十二岁的永嘉长公主,与太上皇十二女、现年十岁、食邑三千户的淮南长公主李澄霞,为灞水入渭的一个碾硙斗了起来。
唐朝版冷笑话,食邑三千户,实食邑可能就是三百户。
两个公主邑司为这事没少打,除了奴仆之流,就连邑司史都伤了五個。
“这案子很复杂吗?”柯斜奇怪地看了陈钱、毕厚一眼。
陈钱笑笑,毕厚挑了挑眉毛:“案子不复杂,可这两位长公主惹不起啊!”
这才是案子搁置的主要原因。
太上皇搬去大安宫了,长公主们自然得离开公主院,住进了自家的公主府,任你再怎么地位尊崇,柴米油盐多少是要操心的。
纯靠三百户实食邑的租,是真不够一位公主吃喝拉撒玩的,尤其是玩得比较野的时候。
公主也是人,也要享受,不可能餐风吸露,挣钱的需求自然应运而生。
何况,一个公主府,要养的人也不少,花销也能让公主心疼的。
东市里的铺子,保不齐哪一间就是亲王、公主府上开的。
碾硙这种一本万利的行当,公主们自然不会错过,反正不影响到行船、灌溉,连工部水部司都管不到。
看卷宗,还有人去寻访过,根据碾硙的采买记录、渭水畔保长的证词,粗一看,结论就是:淮南长公主恃宠而骄,争夺永嘉长公主的碾硙。
但是,柯斜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不说那些成见,就事论事,柯斜也觉得有些不对头。
不是资料不对,而是资料太完美了,才让人起疑。
很多时候,越是天衣无缝的资料,越发不可信。
当然,那种骄横到连造假都不屑为之的人物除外。
柯斜的嘴角微微勾起:“你去万年县一趟,让他们将这名保长唤来殿院询问。”
鼻屎大一个保长,敢掺和进两个公主间的争斗,脖子洗干净了吗?
毕厚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上官,很不巧,去年腊月,保长失足落水溺亡了。”
柯斜一声叹:“男人果然不能失足啊!”
冷笑话说完,柯斜心里已经有数。
这里头要没有猫腻,亲仁坊那个三十来岁还撅着腚跟娃儿一起掏蚂蚁窝的傻子都未必信。
“想必,碾硙的售出一方,经手人也不在了?”柯斜轻轻放下卷宗,嘴角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
“上官慧眼如炬,那名伙计去了曲州,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哟。”毕厚微微摇头。
曲州也就离长安城四千三百三十里,就算再山高水长,一个多月总是能回来的。
怕就怕哟,那伙计吃多了红伞伞、白杆杆,然后自己跑去躺板板咯。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一声恶形恶色的怒怼在殿院中响起。
紫袍显现,萧瑀那神憎鬼厌的面容露出,每说一个字都冲着柯斜竭力咆哮。
要不是地位悬殊,柯斜都想赏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能抽掉满口牙那种耳光。
虽然知道萧瑀或许是好心,不想让柯斜接这烫手山药,可这口气太恶心人了。
“跟主簿说一声,这个案子相关的卷宗全部抽调过来,我再细细梳理一遍。”
柯斜权当没听见萧瑀发癫,一字一句地吩咐陈钱。
毕厚这态度有点奇怪,能不能信任还不好说。
萧瑀怒目圆睁:“本官说话,你这副端耳聋吗?”
柯斜起身:“原来是堂尊驾到,下官还以为是哪个无知村夫在这里无理取闹呢。下官身为殿中侍御史,掌殿、庭供奉仪式,巡京城内不法之事,不知为何竟遭堂尊羞辱?”
“要下官不理这事也简单,堂尊下个条陈,把下官开革出御史台就好。”
这硬梆梆的钉子碰上去,萧瑀的脸色倒好看了些,负手哼了一声:“好自为之。”
柯斜的顶撞让萧瑀略为意外,骂他村夫倒也无所谓了。
反正,作为朝堂骂战的主力,什么难听的咒骂没听过?
早习惯了。
不过,御史就应该有点脾气才对,看柯斜这样子,应该能承受一点压力,或许受理这案子能有个相对完整的结果。
倒是柯斜要卑躬屈膝,凡事屁颠屁颠照萧瑀吩咐去做,才会让他生厌。
遇上他这号脾气恶劣的,别以为顺着他就好,越顺着越肆无忌惮、蹬鼻子上脸。
乞扶凌云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