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的天是真正的孩儿面,太阳还没落下,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片乌云,淅淅沥沥一直下到了天擦黑。迎春所在的院子,也因此显得更加破败。
迎春不爱说话,赵陆多说几句,看见的便是那有些颤抖和惶恐不安的眼神,她只好停下来,陪着听了会儿雨。
贾家大房抄家的事儿不是秘密,甚至可能是迎春性格大变的诱因之一。
毕竟,邢夫人虽是后娘,可贾赦却是实打实的亲爹,皇帝降罪贾家,她这个外嫁女置身事外不对,伸出援手更不对……这样纠结的事,实在是容易叫人抑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知道迎春不想听那些堂而皇之的官面文章话,但想着元春的嘱托,便缓缓将赖家的事儿倒了出来。
好歹,贾赦一房人都还在,流放得远一些,但贾政这个兄弟从旁打点一下,万一哪天就遇到大赦天下呢?
“圣上年老,有些事不过是早晚,二姑娘放宽心,身子要紧,人在,旁的指望早晚盼得到。”见迎春单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赵陆快人快语,“姑娘早些歇息,我且得在益州待些时日呢,明日再来请姑娘安可好?”
“好。”
赵陆心下稍安,出来又对着司棋道了两句闲。司棋已经为迎春发愁很久了,如今见赵陆也得待见,便比先前多了十分客气,道:“赵姑娘如今在何处落脚?可是来益州探亲?要住多久?得空了可来府上走动走动罢?”
没待赵陆回答,她又忙不迭安排起了晚饭,坦坦荡荡的样子,倒叫赵陆为那十金害起臊来。
只好心中好一顿搜罗,想着出份力。
屋檐之下,赵陆眉心微蹙,正翻捡着衣袖里用得上的家伙事,快十四岁的姑娘已经称得上长手长脚,小小的拖袖不多时就叫她翻了个底朝天。
“欸!”她叹了一声,引魂香可解郁症,还是胡夫人告诉她的。不过眼下临盆在即,赵陆并不敢冒险。
恰巧此时司棋小心翼翼上前,小声询问:“好妹妹,咱们也算有旧情,你告诉我,我家姑娘她真的?”
她表情困顿,一打眼,便能将前因后果猜个差不离,于是打岔道:“是郁症,棘手些,却不是全无办法。”
毕竟,迎春是高门贵女,荣国府那等家门,什么金山银山她没见过?想要哄得她开心,不是一件容易事。赵陆一时也没有法子,她能想到的许多法子都是自己能用,迎春用不得。
司棋道:“罢了,咱们姑娘也是命苦。”
“别这么说,过一天是一天,现在灰心了,就没有以后了。”郁症就是熬着哄着,万一哪日想开了,才是另一场春暖开。
只是乌云密布的日子到底有多长,谁也拿不准。
司棋摇摇头,老神在在道,“你年纪小,不懂。咱们姑娘年幼时没了娘,好不容易挺过来了,婚事又波折;幸而陈家重情,宝二爷也算帮着咱们姑娘又走了一程;我以前总觉得姑娘是千金贵女,一生顺遂原是应该,老天却回回都在戏弄她。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承认也得承认,这运气啊,出生前儿有那就是有,出生前儿没有,那修也修不来。”
赵陆,“……”
你们主仆俩别是都有什么毛病吧。
不过没等赵陆说要给胡夫人修书,院外就响起一个声音,“赵姑娘在里面吗?”
是陈瑜派了小厮过来请人。
赵陆道:“那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我瞧着二姑娘眼下还有指望,你们都精神些,莫要在她面前做这等丧气状。”
忙了半日,什么着落也没有,压根没心情吃饭。
甜汤到底也没喝上,迎春面无表情地抱着那装过松子的托盘,仿佛能这么坐到天荒地老。赵陆转身离去时,透过门缝正好看见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同司棋低语两句,动了动嘴角,轻叹了一声。
什么命呢这是。
陈瑜就那么站在与迎春一墙相隔的院外,一双手交握,目光直直的盯着墙头,仿佛只要这样,那院门口下一秒,就会出现一道靓丽的身影似的。
一道绿色的人影从院里大步流星地出来,陈瑜顿时精神一震,眼底露出几分惊喜。
赵陆打眼一瞧,只觉这人生得剑眉星目,修长挺拔。虽不是威严之相,却也初具风骨,再兼司棋的遥遥躬身……
“请陈大人安。”
陈瑜神色恍了一瞬,又恢复如常,点头摆手倒是一气呵成,见司棋提着食盒的身影,再看向赵陆时,眼底露出了几分惊喜。
“大姑娘恐陈夫人心下难安,因此叫我前来探望。”她显然知道陈瑜想知道什么,但一张口,到底说不出来迎春安然无恙的话。
郁症是病在心上,病在精神上,陈家估计更操心迎春腹中胎儿吧?
因此,赵陆准备为迎春争取点空间。
她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的细微笑容里带上一抹凝重,对陈瑜连声道:“虽郁症棘手,但好在夫人自来身子康健,可以说暂时无恙罢。只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若夫人喜
静,不若叫随侍医者跟在隔壁,待到生产之后,再切脉用药不迟。”
身子无恙,不少郎中嘴里都出来过这句话,但如今再听一遍,陈瑜觉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