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出匀称的线条来,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元春半靠在窗前想,这天气可真奇怪,旱了这么久,雨却只下半刻钟。
雨后风小,原来的燥热又叠上一层湿热,数不尽的水汽聚集在一起,水浪似的白雾一阵一阵往人身上扑……
她靠在窗前,忽见廊下出现个身影,那身形可不是宫中太监宫女的模样,直把元春唬得一愣,险些忍不住后退了。
“是谁?”
那身影无话,径直上前,浅青色的袍子是东宫最爱的颜色,腰间挂着一枚玉玦,刀裁似的鬓角有一半掩盖在面具之下,叫人看不清眉眼。
身量高腿就长,元春一恍神那人就到了面前,虽是隔窗对望,却需要她抬头才看得清人脸。元春不自觉拢了衣襟,后退一步,想了想,唤了一声抱琴,上茶。
“太子殿下进宫,陛下可知?”这出入宫禁跟进后花园似的,元春心有计较,眼睛朝窗外望了望。
太子没什么表示,朝偏殿望了望,“来瞧瞧靖和。”
“哦。”元春心说,那你也不该宫门落钥时来呀,这么豪放的做派,像什么话。
见抱琴迟迟不来,元春自顾披了件衣裳,对于这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太子爷来访,感到分外头疼。
她请安,对方点点头。
她请人上坐,对方看都不看。
元春背身撇了撇嘴,也不多问了,自顾穿戴后,出门往偏殿去,路上道,“靖和定是睡下了,殿下此来,只怕看不上什么。”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休想弄醒我闺女给你表演。
水颐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觉得元春头上那只金钗摇摇欲坠,将落未落时,元春提裙上台阶,他则鬼使神差的摊手,正好接住了那只绞丝牡丹纹的钗子。
发梢散了一截下来,元春强忍请罪的冲动,转而叱道,“这个抱琴,真真该罚了!”
转身又忙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摊手想要将太子手中的钗子接过来。
身形上是居高临下的,言语间却满是恭谨。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晚失礼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了,元春破罐子破摔的想,小孩子觉深,叫醒了表演一趟再去睡也算不得什么。
水颐啧啧两下,“果真是国公府教养的小姐,贾母妃宁肯自己沾灰,也生怕娘家的姑娘蒙尘。”
这一声贾母妃,叫元春一个激灵,周身如坠冰窟,也懒得藏着掖着,强行仪态万千道,“那殿下希望我如何呢?莫不是殿下演完了上半截,却叫我将下半截晾在戏台子上?”
他听了,终于正眼瞧了一回这贾家女。
元春站在台阶上,如诗如画般的艳丽五官正好平落进水颐眼中,打眼一看是多一分显艳俗,少一分则稚嫩。她在灯笼底下站着,迤逦的长裙覆盖住周身慵懒,连面孔也有些朦胧起来。
“娘娘不觉得宫中日头无趣吗?”他的视线重新落在金钗上,淡声问道,“权柄多好?手上三分权,便可做十分用。”
元春很想叱他,说自己满足于现有的快活日子,可她又知道自己若是甘于现状,贾家怎么办?她的女儿怎么办?
因此还真说不出反话来,只好附和道,“当然好,人分善恶,物有好坏,东西总要放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用处。”
“谁是合适的人?”水颐笑笑,问她。
元春奉承了两声,心中早就因为迟迟不见抱琴而疑上了这位殿下,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位殿下的初心真是来看靖和的。
“您既然敢来,我也不拿您当外人。”元春认为,自己从前或是现在,都是一个实在的人,奈何能交心的人也实在是少,叫她许多话都没地儿说去。
如今为表诚意,很卖力的朝太子笑了笑,轻声道,“太子殿下伤在身上,何故遮脸?御史台的笔再如刀锋,也不敢扒了您的衣裳。”
目光赤城,恨不得将贾府阖府押过来,扣在这位东宫的船上。
这一笑,仿佛戳进了水颐的脑仁儿,也似乎被她扒衣裳的言论吓着了,高挑的眼尾微微吊起,声音变得危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面上的伤痕来自药王谷的手笔,甚至骗过了技艺最精深的太医,这个女人……
“臣妾幼承庭训时,于医书最感兴趣,其中经脉一道,尤为吸引人。”水颐呆愣的一瞬间,元春抬手,从他手上取过金钗,也不盘发,只在手里握着。
心道太子手握东西的手指姿态稍显别扭,按经脉走向,分明是伤在肩胛,何故遮脸?当然,她不敢深究,也不想深究。
天子朝堂的事儿,她的手可够不上。
如今只需要抛出足够的诚意,叫这位东宫愿意载自家一程,其余旁的事她已经顾不上了。
手心还残留着金钗的温度,是发髻之间带下来的还是那双温暖的手带来的,水颐早已分辨不清,转头的姿势一如来时的匆促,低声道,“是水合香,只是叫大家睡上半日,没有妨碍。”
言罢转身大步离开。
察觉到周身的压迫散尽,元春不由得恶心起来,恶心父亲的左右摇摆和滑不溜手,导致她在宫中寸步难行。更恶心这些弄权的上位者,犹如戏耍鸟雀的猫儿,行为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