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一声,云珠将茶盘干脆利落的搁置在廊下的坐凳楣子上,蹬蹬蹬进屋端了面巴掌大的铜镜出来,直面贾宝玉时,镜中就出现了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唇红得过分,不晓得在哪处呼朋唤友胡闹过,又吃了哪个丫鬟的胭脂,“二爷,林姑娘是最讲体统的人了,您瞧瞧您自个儿,这是要专去惹林姑娘生气吗?”
贾宝玉一愣,却莫名的觉得心上抽痛起来,他喝了足一盏热茶,又寻了云珠身上的手绢,自顾擦去嘴上的胭脂,急忙将茶水盘子托给云珠,嘴上说道:“可还有不妥?”
不妥?
不妥的多了去了!
明明宝钗年前就说要搬出去,可如今元宵都过了,却叫薛姨妈绊住了脚步。薛姨妈又日日同王夫人一处讲古,隔三差五还领着宝钗在老太太身前晃,宝钗定然是知晓了长辈们的意图,干脆连贾母院也不来了,都是黛玉带着小丫鬟去东北小院寻她玩耍。
也就贾宝玉大大咧咧的,时不时跟着黛玉上门去胡闹,殊不知,下人之间的金玉之说已然甚嚣尘上了!
云珠恨铁不成钢,强忍着心头的嫌弃,微笑着摇摇头。
薛林二人之间,府上更属意谁,云珠也不能知道。她只是看见贾宝玉日日黏着黛玉,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去碧纱橱同黛玉分享了,恰好黛玉也愿意听他唠叨。
又想着宝钗那张娇艳得满面红光的脸,云珠摇摇头,这俩姑娘别说家室与贾府相当,就是姑娘们本人,哪一个都够配贾宝玉八百个来回带拐弯儿的,就看上头的主子们怎么博弈了。
这些场景,都落在小红眼里,她心中愤懑,就与云珠抱怨。两人相携进入茶水房,云珠将杯盏洗刷了,又递给小红几个烤得滋滋冒油的板栗,小声说道:“薛、林两位姑娘都是极出挑的,宝玉愿意跟林姑娘玩儿,将来林姑娘做主母不也挺好的?”
“我哪里是说这个?宝二奶奶何许人也,咱们又管不着。”小红一边剥着板栗,一边嘶嘶哈哈的小声吐槽。
“那你说那些酸话做什么?”
笑吟吟的样子,倒是十分熨帖人心,小红的眼底也多了几分清明。
小红是家生子,行事作风难免处处站在贾府的立场上。
她觉得宝玉选谁都不妥,没得耽误人家姑娘。
可婚姻大事,哪里又是贾宝玉自己就做得主的。云珠不由得嘱咐她,这些酸话怪话可千万别说了,如今绛芸轩里有好几方的眼线,万一掐头去尾的传出去,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得对!”就在两人抱头宽慰时,却听见门外传来笑声。
两人下意识地看出去,正见捧着一摞账本的林之孝,正是小红的亲爹。
云珠连忙起身,心中十分忐忑。这位财大气粗的大管家,虽穿得朴素,可腰上一枚上等的翠玉腰牌,显示着他在府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爹?”小红迎上去,亲切问道:“您怎么来了?我娘呢?”
林之孝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宠溺的瞪了小红一眼,没搭理小红递过去的栗子,反而是问云珠:“绮霰呢?”
“回大管家的话,绮大姐姐同二爷他们给林姑娘搬书去了。”云珠心下战战,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妥,也不晓得这位林管家是不是那锱铢必较的人,都怪小红从来没说过她爹。
林之孝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云珠,想了想她刚才的话,噗嗤一声,转而又严肃道:“你们在府上伺候,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去谈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他因账目与贾芸往来,小红又满了十岁,两家隐约已有定亲的想头,因此面上格外有些光彩,便是骂女儿,眼角眉梢也难免带着几分笑意。
又因着小红的缘故,因此不是特别避讳云珠,直接将自己的来意对两人说了。
“二奶奶有意独立大观园的账目,虽还没有出来章程,但往后赏罚往来,必定要看园中主子的意思了,你二人伺候做事,也要更经心。”林之孝将手里的栗子剥了,递给小红,又急忙道:“观云珠行事,我倒是不担心,倒是你呀!多和人家学一学,你还是姐姐呢,要更稳重才是!”
这样一番慈父考量,万千关怀尽在不言中,云珠见了,羡慕有加,再看小红皱起的脸,不由道:“您真是心疼女儿。”
“我这样好的孩子,难道不值得心疼不成?”小红倒是一副很自豪的样子,便是亲爹呵斥她站没站相,也并不妨碍她半个身子挂在林之孝胳膊上。
唯恐亲爹又呵斥自己的玩伴,又道:“您吃月饼的时候可是夸了云珠心灵手巧的!”似想起什么似的,小红蹦过来摩挲着云珠的手,欢喜道:“不瞒你说,我家有个糕饼铺子,你那月饼十分新鲜,若是能在京中推出去,定能大赚一笔!”
云珠不敢吭声,虽意动,却不晓得小红是心血来潮还是有意为之。
不过显然,林之孝对这个提议是感兴趣的。
“她顽皮得紧,这方子哪里是说要就要的?别听她胡咧咧。”又作势要去拧小红的耳朵,旁敲侧击道:“在家口无遮拦就算了,出门还这样胡闹,你娘知道了,非要打你一顿不可!真要要方子,那也只有坐下来商议价格的,哪里有你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