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芸轩这几日分外热闹。
贾宝玉受了皮肉之苦,每日里太太奶奶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慰问是络绎不绝,加上贾宝玉自己又是个外向性子,云珠只觉得每日光是烧茶水就能烧到头晕眼花。
昨夜从多官家回来得晚,心中又为着刘平的行径担惊受怕,一整夜的辗转反侧,如今累得连加水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二奶奶过来瞧宝玉了。”红玉满面堆笑,打起那簇新的湖绿色绸缎门帘,喊道。
“欸!知晓了。”云珠嘴上应着,手上忙不迭的从博古架上翻出新上的龙井,一阵忙碌。
晴雯一进屋,见到的就是云珠撅着身子添茶倒水,只见她行云流水之余又有凝滞的模样,不觉微微笑起来。
“瞧着你比我还累,怪我怪我!”
话音刚落,看见小几边上的一排彩线,又笑道:“今日可还能再劈上几条蚕丝线?我可说了啊,这月你还不能把一根线劈出二十八丝来,我便不认你这徒弟了!”
“对不住,只能二十丝。”乍闻此语,云珠低垂着脑袋,深深觉得自己恐怕走不通刺绣这条路。
无它,太累人了。
昨夜夜深时分,多官他媳妇儿才挣扎着生下一个丫头。产妇必不用说,累得够呛也伤得够呛,要不是回春堂的大夫从旁金针协助,怕是连命都要去一大半。
她回到宿舍时已经累得头晕眼花,更遑论温习功课。
晴雯也是上上下下的忙碌,又是担惊受怕的,她眼下晋升到了姑姑的位置上,也是喜忧参半,“唉,你说那么点儿小小的孩儿,怎的就能胎位不正了呢?”
云珠做讨好模样,笑道:“妇人生产没有容易的,咱们二奶奶金尊玉贵的,不也是每日里婆子郎中环绕着,都怕呢。”
刻意隐去了赵灯儿的话语,未经求证的话语,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平添烦恼而已。
“是极,不管怎样,好歹命是保住了。”晴雯点点头附和道。转眼又说起正事,她顶着一双黑眼圈,是要前来给宝玉谢恩的,如今宝玉正在待客,晴雯只好在茶水房里对付着啃两口荷花酥。
她啃了两口,挑剔道:“有点儿回潮了。”
“是昨儿跑腿办事,二爷赏的。我回来得晚,忘记收起来了。”云珠笑嘻嘻的将茶水送到门口递给蕙香,又转身笑道。
她不喜甜食,连最爱的松子糖如今都吃腻了,更何况昨晚又惊又怕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荷花酥。
想到这儿,她小心翼翼的,问起昨儿夜里赖家小宅失火的事儿。
“嗨,你说这个。”晴雯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幸灾乐祸道:“连你也知道了?这下可是丢脸,那赖家大爷在珠户胡同养外室,叫小杨氏知晓了,听闻是小杨氏派人去点的火!”
云珠一愣,没有想到刘平说的送风是这个意思?
“咳,赖嬷嬷岂不是气坏了。”还得是彪悍的官家女才压得住赖尚荣这样的花花公子。云珠松了一口气,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晴雯点点头,有些嫌恶道:“只可惜没听说这外室是何许人也,赖大爷倒是风流。”
她早打探到消息了,也知道那赖大爷对府里的灯姑娘穷追不舍,可灯姑娘昨儿上值,她也打听过花房那边的消息,昨儿在珠户胡同的肯定不是她了。
那灯姑娘原也同自己似的,是在赖家办差的下人。晴雯叹了口气,不知那姑娘怎么的叫赖大父子两个瞧上了,这才匆匆忙忙的被塞进贾府做些打杂的活计,瞧起来可比自己惨多了。
晴雯眼珠一转,又想起一事,忙道:“我盘算着,给多官谋个旁的差事,你在宝玉身边,也帮我留意着有没有缺。”
宝玉身边的缺?
见云珠支支吾吾的,晴雯自知有强人所难之意,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是要你做什么,也不是要来宝玉身边伺候。你也知道,府上下人间乱糟糟的,嫂嫂如今又添了孩子,一进一出的不甚方便,我想叫他们谋个远点的差事,也好安心养育我那体弱的侄女儿。”
原来是听着点消息,这没什么可推辞的,云珠点点头当即答应了。
从前跟袭人几个每日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如今乍一散场,晴雯心中也为自己的前程忧虑起来,绣娘是做不了一辈子的。
这等活计当个消遣做当然无妨,可若是长年累月没日没夜的做这些,难免早早熬坏了眼睛,一个坏了眼睛的绣娘谁会愿意要呢?
“何况,我也要为自己多做打算的。”晴雯虽自幼卖身为奴,却是过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又有贾宝玉这样宽和的主子如珠宝般的待着,可到底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她是有忧患意识的。
云珠也察觉到了,因为晴雯已经不再执着于贾宝玉的情绪起伏。
见云珠诧异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拍拍裙摆,“我去瞧瞧绮大姐姐,之后见过了宝玉就回针线房去了。”
“你好好劈线!”晴雯打起帘子,又吼了一声。
云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目送着人影走远,或许晴雯瞧着没心没肺的,可她如此之快的适应了职业转变后的生活,不可谓不坚韧。现在一想,大观园里的姑娘们原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