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听了秦钟这话,嬉笑着朝老太太倚靠过去,嘴里笑道:“鲸卿此言不假,先头儿有晴雯专程给我买回来了墨,眼下又有麝月云珠为我做了糖菓子,可不是福气不小?
老太太,您心疼心疼我,不若将我那份也一并赏了下去罢,否则,我这劳什子‘绛洞花王’可就名不副实了!”
绛洞花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诨名,绛芸轩中陆陆续续拉拔了二十来个丫头进去,贾宝玉每日里花丛中流连忘返,眼下见着贾政一走,说话愈发口无遮拦起来。
眼见大大小小的丫鬟站得满屋都是,不多时又有林黛玉进来,外头廊下的婆子丫头更是挤挤挨挨。云珠强忍心头的颤抖,早就准备好的一番道理答得游刃有余。
那些婆子丫头素日里最爱说三道四,若是有什么新鲜嚼头,过不了几日定然传得阖府皆知,宣发的事儿还得靠她们!又听得王熙凤同老太君说起府中的事务,谈及这红薯糖是个巧宗,倒是可以在戏楼里推个新花样云云。
听到此处,云珠心想果然如此,忙道:“二奶奶仁慈,只这赏钱不敢接,这法子原是家中姐姐、姐夫折腾出来的,奴婢不敢冒领,今儿要不是麝月姐姐帮忙,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这话真真假假,刘平家原是山西人士,听他说起祖上旁支也曾出过六部官员,至于后来是怎么成为贫民的,先按下不说。眼下只说这种出身,想要在背调上做些文章,是再容易不过的。再怎么说,祖上阔过,有点家传绝学实属正常。
这也是一开始两人就谋划的计策,云珠深知,这些花活儿若是由自己拿出来,那就是如小儿怀财过闹市,此间深宅大院,上头若起什么歪心思,自己是决计逃不掉。
不如干脆将名头安在外人头上。
再说贾府,如今单看赏钱的荷包,极少再见金丝银线的做法,适才又听闻隔壁宁国府蓉大奶奶病重,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又一次暗恨自己不曾好好读书,完全不知书中细节脉络。
两人握着赏赐的荷包往回走,此时晴雯正同宝黛她们在贾母院中行起了飞花令,又是作诗又是写词的,好不热闹,主子们玩闹起来,也顾不上其它。想着自己脑袋空空,又做不出那起子剽窃后世的糟心事,于是只得告退先行回绛芸轩。
“你怎得在主子面前为我邀功?明明……”回去的僻静处,麝月刚一挑眉,云珠就接下话头:“麝月姐姐年长我许多,今儿肯在大厨房帮忙,已是辛苦,我怎能不回报一二?”
心中却撇撇嘴,当然是准备推翻你和袭人友谊的小船啦。
想着今日销假还没做,两人甫一进入绛芸轩便不欲多言,分头而去。
“墨锭已送去宝二爷手上了?”袭人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满是笑容,她一心为着宝玉,自打来了绛芸轩,从不主动伸手探听老太太房中的情形,如今一听宝玉已用上了新墨,想着心下算计落空,只道:“合该要他先看看的,毕竟这是他亲自嘱咐过要的东西,不比其它。”
“是极,二爷瞧着很是高兴,眼下正同林姑娘她们一起作词呢,用的正是晴雯从外头买回来那徽墨。”
云珠同绮霰销完假,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正听麝月与袭人交谈,从门缝处望去,恰巧能看见袭人那些许勉强的笑意。
到底还是年轻的丫头,做事情远不如老人们纯熟,可知,此番若是李奶奶设计人,甭管末尾得没得着好处,决计是不会情绪外露的。
见此,云珠才将事情串联起来,贾宝玉爱美喜俏,屋中的丫头们围着他打转,为他争风吃醋的事儿也常有,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他是乐得当情趣看的,这也正是袭人一步步试探后得出来的结果。
如今她做了王夫人的幕僚,明眼瞧着是同正事没什么相干,可性情却是愈发刁钻了。晴雯不过是生得貌美,虽时常在贾宝玉跟前做些铺纸磨墨红袖添香的风雅事,可到底贾宝玉不喜那些科考的书目,压根儿没给学习留出多少空间,这么一算,晴雯单独服侍的时间就更少了。
即便如此,在袭人眼中,晴雯也赫然已是她第一号的仇人,想方设法的也要给她添点不痛快才算舒坦。
今日这机会,若是让袭人抓实了,就会成功的在贾宝玉心头埋下个影子,将来她再将发奉一事闲闲一提,抑或是干脆偷龙转凤,从书房中换了那墨锭,那样的情形下,贾宝玉会作何感想?
整件事轻轻巧巧的就能在晴雯头上扣下投机取巧,偷奸耍滑的大帽子。诚然,贾宝玉爱护丫鬟们,又极好说话,大概率不会在这小事上留心,晴雯也定能三言两语说服贾宝玉不再计较。
可府中悠悠众口,难道都会信晴雯的说辞吗?
自己明面上已是同晴雯在一条绳子上了,晴雯若栽了大跟头,难保自己不受牵连,正当她坐在茶水房想得入迷时,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问安:“鸳鸯姐姐来了。”
鸳鸯是老太太身前一等一的大红人,待底下的小丫鬟们素来是亲近又不失距离,这样的人物,便是不能交好,也万不可得罪。
是以云珠一听,也不论她是路过还是专程来绛芸轩,想着都不好怠慢,于是起身出去相迎,烛火辉煌下,院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