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摸了摸脑袋,朝着谢南星喊:“谢南星,我找了你好些日子,你这是找到亲奶奶就忘记我了?”
这一唤一问,将这些日子在谢南星脑海里头窜动的碎片,慢慢组成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汗如雨下,泪珠儿亦如雨下。
那些被鲜血与苦难堆砌的回忆,将谢南星容色折腾到苍白。
轻而易举越过老婆婆将谢南星搀扶起身,眉目之间装满担忧,托举住谢南星的手也多了颤抖。
拿出水壶给谢南星喂了好几粒药丸,直到谢南星缓了过来,韩洲才将他抱回了茅草屋。
往日在泥地山海之间风餐露宿的人,瞧着谢南星这寄居之所,心头抽动。
“哪里难受,现在带你走,你撑得住吗?”
谢南星点头:“将军,我如今当如何称呼你?”
韩洲道:“我姓周。”
“阿洲?”
韩洲摇头:“不成,显得你比我大了极多,你还不如唤我将军,显得威风。”
谢南星笑,捂着心口那块离被当只有寸步之遥的血玉笑。
他背着所有人失过一次忆,但也没有打算告诉韩洲,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不对,他可能会偷偷告诉沈烬墨。
是日,山路南行无法备上马车韩洲,背着虚弱到不能再多遭受一丝颠簸的谢南星,拜别了茅草屋里那两位极其良善的猎户。
特意留下的两名护卫,则是要将这两位老人一道带回定西郡。
为了让这两位老人安心,韩洲连那打猎的山头都给人找好了。
月华如银,谢南星入目的每一处,都同记忆交叠在一处。
“小高还好吗?”
落在谢南星膝弯的手一紧:“谢南星你也太会养人,旁人只要两个人抬着,小高我可是让四个人才能抬起来。”
灼热的泪透过韩洲的衣裳,落在韩洲脖颈上:“是反着放的吧,他后背好多弓箭,正着会很疼。”
“是,我们很小心抬着的。”
谢南星又问:“韩洲,你瞧见钟峦了吗?”
韩洲点头:“嗯。”
韩洲瞧见了,那便是已经死了。
谢南星:“阿槐呢?”
韩洲:“胳膊断了,肩胛中了一刀,两条腿也都中了剑。”
谢南星:“小白呢?”
韩洲:“保住一条命。”
也只保住了一条性命。
……
谢南星将每一个记住的名字,都问了出来。
大多死了。
侥幸活下的这些人,幸运的日后还能站起来,不幸的余生就只能当一个残废。
这债,谢南星无法尽数算在山河之上。
那些死的伤的,都是为救他谢南星而死而伤。
背负着越来越多人性命的谢南星,越来越懂了他曾经不够懂的每一个人。
以身为棋拿命相搏的沈烬墨,守着满祠堂灵位傲然挺立的夏欣,装疯卖傻苟且偷生的夏彻……
像他们这些得了旁人以命相护的人,内疚与谴责,都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死的人太多了,多到他们连以命相抵都要还很多很多辈子。
在胜利到来之前,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从不属于自己。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踏着所有血肉之躯,背负着所有人的期盼,用胜利告慰这些在天之灵。
马车停在出口,韩洲和谢南星一道坐了进去。
看着谢南星裹着毯子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韩洲抿唇道歉:“谢南星,对不起,我又来迟了。”
未能替谢南星护住小高,未能替谢南星留住每一个他认识的人,未能在谢南星滚下山坡之时将人接住,都是韩洲的无能。
“林子这般大,我变道又多,能护着这么些人,我们都努力了。”
他们都努力了。
“谢南星,你真好。”
“阿洲,多谢你。”
“也替沈烬墨谢谢你。”
摸着胸前血玉,谢南星又道:“替天下很多很多百姓,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靠着马车车壁坐着的人,浮浮沉沉之间昏睡了过去,又在醒醒睡睡之间,发了一场极为凶险的高热。
自将韩洲带回便久未替人看诊的陈萝,亲自带着几个郎中,按照郎中提供的诊脉手案和谢南星如今展露在外的情状,修修改改好几次,才将药方开了出来。
从北境归来的夏彻一入萝园,两个不想打搅陈萝看诊小家伙,便揽了替陈萝等夏彻回来的伙计。
弯腰两一双儿女一道抱入怀中,夏彻的嗓音不经意间软了:“你们把我夫人弄哪里去了呀?”
夏穗安指了指厢房所在之处,又在紧张兮兮环视周遭后小声道:
“阿爹,我同你说哦,刚刚周叔叔背了另外一个叔叔回来。”
夏穗宁用那藕节一般的手搂住夏彻的脖颈,宛若黑琉璃珠一般的眸子装满的不认同:
“哥哥说得不对,我们要叫他哥哥,不是叔叔。”
“爹爹,那个哥哥真的好好看,真的同阿娘说的一般,特别特别好看。”
夏穗安颇为严谨的盯着夏穗宁看了一阵:“没有阿娘好看,也没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