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赶着马车远离人际,谢南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到韩侯手中。
“韩洲在猎场换上了我给他备下的衣裳,这一封被缝在衣裳里的信,想来是要交给侯爷的。”
韩侯攥住信封疲惫的靠在马车之上,迟迟没有打开。
“南星啊,沈烬墨这等杀人如麻扰乱山河的奸佞之臣,不杀,是这苍生和百姓之祸。”
浑浊的眸子骤然睁开,里头散不开的是对杀不掉沈烬墨的不甘。
“这世间,除了你无人能杀沈烬墨!”
韩侯撑着车壁起身,朝着谢南星拱手:“老夫替这天下百姓求谢公子,救一救他们。”
谢南星很沉很沉的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气,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吐出。
谢南星起身还了韩侯这一拱手:“侯爷,南星自来不是有什么大志向的人,这所谓的苍生和百姓再重,也重不过沈烬墨。”
“我谢南星一生所求,只有沈烬墨能赢到最后,活到最后。”
见韩侯固执站立,谢南星笑着反问:“侯爷觉得杀了我夫君,眼下的一切便都能转换了?”
一言,将韩侯问到僵硬。
杀了一个沈烬墨,还有千千万万个沈烬墨出现。
这山河和百姓,逃不脱这命运的囚笼。
世间利己者众,或为小己,或站在道德至高之处,为所谓大己。
所言所求,皆为让旁人认定他所行之路,方为正道。
是为,党同伐异。
今日之韩侯,是后者。
谢南星不属于这两者,让倾尽银钱身家助韩洲自强,去造战船,去筹军饷,是为利他。
而他所言所述,惯来极尽坦荡之自私。
人言与世俗捆不住谢南星,眼前的儿郎,甚至比韩侯看得更加高远。
看着眼前这病弱至极,却又坚定至极的儿郎,收回了手,坐下了身。
“南星,是老夫强人所难,你莫要放在心上。”
生而为人,欠这天下苍生背负无数性命的是沈烬墨,与谢南星无关。
谢南星从未愧对这山河与百姓,更未愧对他韩氏满门。
马车停在忠勤侯府,谢南星却并没有下车相送。
“侯爷,成大夫等会会给您开养身子的药膳,您定要保重身子,方能以待来日。”
站在马车前室回头看着谢南星眼中的殷切,韩侯心头升起奢望,却又亲自将奢望扑灭。
用他儿子的性命去得来的教训,足够了。
韩侯失去了再信任沈烬墨的勇气。
“南星放心,为了淑儿,我也当暗自珍重。”
日子且短且长,谢南星捧着手炉躺在庭院的摇椅上,如过往很多个日夜一般,等着沈烬墨外出归来。
但谢南星明白,他等不到了。
黄昏之下那只能攥紧沈烬墨衣襟的手,洛水码头那落在沈烬墨手背的一吻,便已经是他同沈烬墨的道别。
如今他日日躺在摇椅上能等到的,只有墨平关于沈烬墨病情的一应消息。
那毒药存于血脉折损根骨,需要耗费极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将余毒扫除。
而自沈烬墨入宫至今已有月余,谢南星却始终未能等到沈烬墨能下床的消息。
若千古帝王的疼惜与看重,是以数不尽的毒与胁迫为承载,谢南星觉着,这天下无人想要这君王之宠。
至于墨平能顺利将沈烬墨在中毒之后所历之苦难说给谢南星听,不过是夏弘在通过墨平的口告诉谢南星,他的存在,给沈烬墨带来的只会是数不尽的苦难。
若非谢南星定要去送韩洲最后一程,沈烬墨也断然不会经历这些苦难。
夏弘,在日复一日的用尽手段,逼着谢南星离开神都。
可谢南星,舍不得走啊。
就算要走,他也想等到沈烬墨身体彻底康健的那一日。
见不到人,能每日听到沈烬墨的消息,于谢南星而言也是极好。
此番一别,来日就算递上一句话,都隔着千山万水。
不知不觉,又到了宫禁的时辰。
今日归府的墨平,却是一路小跑着冲入庭院。
“主子,皇上亲自来了。”
谢南星从摇椅上起身,加快步子迎着那低调出行的帝王走去。
双膝匍匐,带着不得不向宿命臣服的无奈:“草民谢南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平身。”
谢南星躬身走夏弘身侧,亲自领着夏弘朝着正厅走去。
往日鲜少跪拜主子的仆从,如今尽数匍匐,在寒风中抖动的身子,是生来对皇权融入骨髓的畏惧。
谢南星接过杨槐手里的茶壶,低头给夏弘斟茶倒水。
将一应伺候人的活计做完,谢南星恭敬站在夏弘跟前,再无有沈烬墨陪伴面君之时的悠闲。
并未用这由谢南星供奉的茶汤,谢南星装聋作哑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做他当做之事,夏弘是有气的。
若非不想让自己和沈烬墨之间生出摆在台面上的龃龉,谢南星早就成了这神都的一具无名男尸。
明知故问:“忘衡这次在皇宫养病,南星怎么没来探望?”
谢南星对沈烬墨的爱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