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辞修的处境没有触动钟元元,夏弘将额头压在钟元膝盖,一手握住钟远远的手腕。
沉思片刻,夏弘问:“长嫂,你说他都老到半截身子入土了,为什么非要给朕找不痛快?”
团扇拍向夏弘的肩膀,夏弘眼中装着不理解。
钟元元将夏弘扣住手腕的手挪开,又把夏弘往旁边推了推,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踏着台阶走到烈日之下,朝前走出一段,钟远远朝着金殿的寝宫而去。
山河之主未变,不论是金殿还是纤云宫,于钟元元而言并无差别。
今日沉默且平静的对抗,不是钟元元无事生非,更不是钟元元恃宠而骄。
而是夏弘在逼迫钟元元退了极大一步之后,仍然不知足,如今在试图挑衅钟元元的底线。
夏弘今日之举是在向钟元元示威。
他在同钟元元炫耀,在他的运作之下,他这一国之君的得位之道,已经正到不能再正了。
吴辞修这知道昔年往事,曾试图通过抱病表达不满的人,已经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他已经被逼入穷巷,只能通过挟持满朝文武保命了。
夏启那个已经入土十数年的人,再也威胁不到他分毫了。
他夏弘,彻底挣脱了夏启所留下的阴霾。
属于他夏弘的江山,自今日起自当晴空万里。
来日,只要他夏弘愿意,夏启这入土十数年的死人,也将任由他夏弘拿捏。
夏弘看着钟元元离去的背影,嘴角透出丝丝委屈。
他也是被钟元元逼到没办法了。
他爱了钟元元这么多年,可钟元元怎么也不愿意将同等的爱还给他。
他只是希望钟元元也能好好爱他。
他只是希望钟元元能坚定站在他这一侧,像包容夏启那般包容他。
钟元元,原本就是他夏弘的。
是夏启横刀夺爱。
这江山,归根结底都是夏启从他手中夺走的。
目光收回,夏弘没有去追钟元元。
有些人,不能太过骄纵,就是要冷一冷才能让她知晓,谁才是她如今应该耗费心思的人。
就算钟元元是夏弘此生最爱的女人,也当拿捏住她侍君的尺寸。
朝后退了两步,夏弘躺在钟元元方才躺过的地方,开始闭目养神。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夏陵被林公公带到夏弘跟前,换了个地儿继续匍匐跪着。
夏弘眼皮子都没抬,直接问:“若要杀太傅,你觉着什么法子最合适?”
夏陵是夏弘这些儿子里头最阴狠冷血之人。
要收拾吴辞修,要收拾到足够警醒钟元元的程度,这法子还是得交到夏陵手中。
低头看着那和摇椅叠在一处的君王身影,夏陵为自己今日在金銮殿上的举动,而骄傲不已。
紧紧攥住掌心,平复心头激动,夏陵开口道:“父皇,谋反之罪最为合适。”
“太傅两袖清风,一生无所依靠,谋反为何?”
夏弘,可听不得吴辞修为了光复夏启之江山而谋反。
夏弘,现在光是想到夏启这两个字,便处处都觉得不痛快。
夏陵,自然也不会犯下这般愚蠢之罪。
“太傅能为官职所惑背叛前朝,那如今也能被藩国所惑,背叛我朝。”
“太傅,一直都是一个人面兽心,冠冕堂皇之人。”
“而收拾这等人面兽心之人,除了展露其本性,若是可以,最好用他亲自铸造的剑削掉他的伪面。”
这般毫无根据的话,夏弘还真是爱听。
“这事你去办吧,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朕还让你当回东宫,让你的母亲重新做回皇后。”
而夏陵提出这般阴狠的法子,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将这功劳揽入自己手中。
他在这陵王的位置上坐得很好,他并不急着再度入主东宫。
惯来会死死抓住每一次机会的夏陵,听到这番诱惑之后,展露出了彷徨和迟疑。
这大夏皇朝有人不知东宫太子是何人,但无人不知当朝太傅是吴辞修。
有些人用一生积淀的清名,怎么可能随意被摧毁?
此事但凡出现一点纰漏,夏陵这失了天下民心的人,再也无法登上这皇位。
额头重重砸在石板之上,夏陵在沉默的用自己的鲜血涂抹金殿的玉砖。
似乎在用自己的法子,弥补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提出的法子。
夏弘低头蔑了夏陵一眼,无声一笑。
夏陵这人啊,属实是太过无用了。
仁善只会做表面功夫,狠辣又不愿遭受一丝丝风险。
这种人,别说同他夏弘比了,就连那死在金銮殿上的夏城,都比之更利落。
这大夏的江山若是交到他手上,那可就是完咯。
将目光收回,夏弘瞧着那正当时的日头,将逐客令下达。
“出宫去吧,这金殿近来有些吵,日后莫要再来了。”
夏陵蹒跚着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的姿态如遭雷击。
夏陵,自然不后悔提出此法。
夏弘对此法满意了,自然会有人去将这事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