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独自一人待在殿内之时,夏弘想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只有宸皇贵妃,他更多在思索的是今日这一出的胜负与成败。
若非要说夏弘今日输了,也不对。
毕竟夏弘最初想达成的目的都达成了,甚至于因着有这些个事情的铺垫,钟元元被立为宸皇贵妃之事,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谏言劝慰,还真给夏弘免了不少麻烦。
可若非说夏弘今日赢了,也不对。
夏城未曾管严的嘴,黎源逃脱他掌控的心,夏陵踩着黎源之死开始笼络的人心,都足以夏弘生出更浓烈的失控之感。
而上一次生出这等失控之感的夏彻和陈萝,已经死了。
至于夏陵,依然是他想杀就能杀的人。
如今不杀,也只不过是为了制衡,为了让这朝堂之上的势力互相损耗。
夏弘想怪沈烬墨没有管住夏城的嘴,让夏城在金銮殿上将黎源的名字说了出来。
夏弘也想怪沈烬墨没有警醒好黎源,让黎源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替夏陵铺路,反倒让他这一国之君落人口舌。
在钟元元没有出现在殿内之时,夏弘心里头是打定主意将所有的愤懑,全部都压在沈烬墨头上的。
因为沈烬墨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是经受再多委屈,背更多锅,哪怕被他生生抽死,也只能笑着谢恩的狗。
转头看向低头朝前走的沈烬墨,那原本自然垂下的手,因着夏弘这一看骤然握拳。
从拳头到肩膀的肌肉紧绷,合身的官袍因着这番变动,也变得有些紧张。
沈烬墨心头并没有容色上看到的这般,冷静。
这是沈烬墨替他做事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出现了纰漏。
这些个纰漏的确没有影响大局。
但这些个纰漏让夏弘心头不爽。
如沈烬墨这般毫无背景,只能靠着夏弘宠爱而立于朝堂的宠臣,夏弘因着他的纰漏而生出的不爽,则是随时能要他命运的弯刀。
就算夏弘不杀他,只要夏弘坚定说出对沈烬墨的放弃,那些曾经被沈烬墨欺凌之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沈烬墨杀掉。
而沈烬墨现在的反应,亦印证了沈烬墨对自己如今之处境的明晰。
显而易见,沈烬墨这般反应有些取悦了夏弘,也开始让夏弘愿意去思索,今日这一出赢得并不畅快的原因。
沈烬墨曾劝过他,让他在金殿亲审此案,因为狗急都会跳墙,又何况是被逼进穷巷的夏城。
但夏弘太想向这满朝文武展露他努力十余载,才拥有的战利品了:钟元元和夏域。
他太想让这满朝文武知晓,如今的他已经胜过了先帝。
沈烬墨也曾劝过他,让他提前将岁二杀掉。
因为人一旦动了情,情浓之际会短暂的压过理智,那时的人便存在背弃理智之可能。
可夏弘不相信情爱能压过求生之欲望。
毕竟摆在他面前的沈烬墨,不也曾让谢南星为他的权力让路?
在拒绝沈烬墨建议的那一瞬,夏弘这个君父甚至还想用岁二的临阵倒戈,给他那不听话的长子好好上一课:
权力永远都是比情爱更好用的东西。
若夏弘一开始便是按照沈烬墨的话来做,他今日必然会大获全胜。
然事已至此,夏弘作为一国之君不可能有错。
就算错也当算在沈烬墨未曾竭力劝诫,让他走上那条更合适的道路。
岁二的死骤然浮现,夏陵开始隐隐怀疑沈烬墨有朝一日,会因着谢南星而背叛自己。
恍然,夏弘开始意识到自己如今给沈烬墨的宠爱、信任、权力,都太多了。
多到让夏弘自己都生出了不安。
有了这般念头,夏弘又抬头看了一眼沈烬墨。
他开始怀疑夏城的发疯,黎源的叛变,是不是沈烬墨也有插手?
思绪在往愈发疯狂的方向走去,夏弘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沾染的雪花,帕子上钟元元惯用的薄荷清香,让夏弘骤然回神。
错,自然都是沈烬墨的错。
不过夏弘也不是多无情的君主,沈烬墨就算错了,夏弘也愿意再多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沈烬墨这把由夏弘亲自磨的刀,要陪着夏弘一道走到生命的尽头。
没有沈烬墨,夏弘便无法既享受权力的为所欲为,又不用承担后后世百姓的千载咒骂。
“再过一月,忘衡便要同南星成婚了吧。”
“是。”
沉冷应了一字,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因为沈烬墨为人臣子,不能辩驳,也无从辩驳。
足以让夏弘知晓,沈烬墨明白夏弘在沉静之中生出的怀疑。
“岁末将至,你今年也是扎扎实实替朕忙了一整年,侍卫司和朕这边的事情你都先放一边,如今朕给你放个假,你安心回谢府筹备你们的婚事去吧。”
“待到你将这家事处置好,再来替朕办事。”
曾经拥有的权力,在夏弘随意的一言之中,直接化为乌有。
沈烬墨脚下的步子明显一顿,继而朝着夏弘所在之处跪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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