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书房的门紧闭,韩洲被吴辞修关在屋内解着行军沙盘图,何时解完何时才能出门。
阵形反复,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南星跟着瞧了一阵便觉得累了。
阿顺恰在此时走进书房,直接引着谢南星入了暖阁,果子糕点等哄小孩子的吃食早就备好,红泥小炉上熬着的果茶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屋内暖和,谢南星便解了大氅,放下沈烬墨给他新添的手炉,两手捧着果茶低头小口喝着。
像一只捧着松果的小松鼠,甚是惹人怜爱。
手边不知不觉便多了一碟剥好的果仁,谢南星瞧着阿顺这五大三粗的人低头剥瓜子的模样,恍然就笑了。
“阿顺叔,我前些日子刚满了十六,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阿顺手下的动作一顿,摇着头便也笑了起来,笑意悠远,透着几分怀念。
“您这般瘦瘦弱弱的模样,有点像主子描述的小主子幼时的模样。”
就算是小主子后来身体康健了,阿顺的主子依然是这般照顾小主子。
阿顺这些年一直都在学着主子的模样,照顾着小主子。
“小主子是太傅吗?”
来不及应答,阿顺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便转头迎了出去,一边替吴辞修解着大氅,一边替吴辞修拍着染上的雪花。
眉眼失了柔和,嗓音也跟着沉了几分:“这么大的雪您都不知道多打把伞,主子瞧见了指不定要生气。”
“你不告状,他能知晓吗?”
提起故人,吴辞修眉目之间竟然透出了依赖。
谢南星忽然就有些好奇,到底是哪般强大之人,能让太傅生出依赖之心。
吴辞修瞧着谢南星走神的模样,倒也没催,直接在对面落座,悠哉游哉饮着茶水。
可等到一盏茶都饮完,坐在他对面的小儿不仅没回神,就连眼眶都开始发红。
瞧着,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两手缓敲木桌,吴辞修出言询问:“南星,怎生走神?”
一瞬回神,谢南星匆匆起身,朝着吴辞修躬身:“学生见过太傅。”
“起吧。”吴辞修抬手一扶,笑着与谢南星寒暄:“南星若在老夫这受了委屈,改明儿让忘衡知晓了,指不定要找老夫算账。”
吴辞修言语中的宠溺与沈骏对沈烬墨的偏爱如出一辙。
这种宠溺与偏爱,比谢南星发现有人真心待他,还令他愉悦。
谢南星歪了歪头,笑道:“先不说沈烬墨惯来敬重太傅,不可能跟太傅动手。光凭太傅这般英武,十个沈烬墨也打不过一个太傅。”
吴辞修被谢南星哄得开怀,目光便直直落在谢南星身上。
这一瞧方觉出不对劲:“南星近些日子个头拔的不如以前快,这容色瞧着也甚是憔悴,忘衡这些时日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他对我自来是极好的。”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谢南星舍不得沈烬墨被误会分毫。
吴辞修落在谢南星的目光,总是会多几分慈爱:“那南星是有心事?”
不敢正面回应,谢南星将目光落在将暖得正好的手炉,递到吴辞修手里的阿顺身上:“太傅和阿顺叔感情真好。”
“老夫可惹不起他。”余光看向阿顺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嗓音带上了无奈:“日日盯着老夫,看老夫看得比他主子还严。”
“动不动还拿手札记下老夫哪些事情没听他的,每年五月还要当着老夫的面烧了那些手札,一边烧一边哭着跟他主子去告状。”
阿顺会哭这个事情让谢南星颇为诧异。
但更令他诧异的是太傅提起阿顺主子时嘴角的笑。
一字不言爱,却字字都是爱。
想到太傅终身未婚,想到吴辞修用的那个“烧”字,谢南星询问的口吻带上忧心:“阿顺叔的主子如今在何处?”
这番话已是僭越,但吴辞修愿意说给谢南星听。
他希望沈烬墨和谢南星有一个比他与故人更好的结局。
“前朝城门大破前夕,亲信背叛,他为护住我死在了屠刀下,所以他应当已经去世了。”
吴辞修用的是应当。
“如今阿顺成了他的眼睛日日替他盯着我,而我背着我与他共同的期盼走在世道之上,所以我若在,他便在。”
他们的期盼是稳江山,开盛世。
可此时的吴辞修却愈发不知,待两人团聚之时,自己是否能将这份答卷捧上。
原来,故事的结局竟然是这般悲怆。
眼眶泛酸,谢南星仰头将眼泪逼回:“太傅,您如今做得这般好,故人当很是骄傲。”
“不会。”吴辞修笑着摇头:“他会说我太辛劳,他会说我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一手捋着下巴上发白的胡须,吴辞修眼眶多了水光:“最后啊,他会怪自己走的太早咯。”
三言两语勾勒的国王让谢南星泪如雨下,他似乎与那位故人共情,又似乎与这些年踽踽独行的太傅共情。
那人临死之前最恨的必然是自己,前路坎坷,失了他这道屏障,这世间的风风雨雨都会直接落在他的挚爱身上。
于太傅而言,追随故人之路共赴黄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