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馄饨店现在简直就是三河原的活招牌,只要你在下船的码头看到它,就知道自己踏进所谓“淮西营的地盘”了。
老张分身乏术,他儿子张坛宁可去教导队滚泥巴也不愿意干这个,所以店铺都交给徒弟们掌着。
老张奔走各店间指导和检查,哪个不按他的用料和口味,被查出来掌店就要被踹下去重新做伙计。
所以各掌店都小心翼翼,老张则在徒弟们奉若神明中面色越发红润。
不过今日老张不在凤凰坡,苏鼎也没机会看到他颐指气使的样子。
他要了碗牛肉粉丝汤咬着薄饼,汤水里放了足够的醋和胡椒、辣酱,吃得满脑门亮晶晶地。
本店掌柜姓孙,和在大先生刘永和手下做事的孙达是堂兄弟。
他晓得苏先生是老熊的师爷,现在说句话比警察局长还管用,所以牛肉也给足分量,小心伺候着。
一抬眼,又来了位贵客,却是给大老爷开汽船的黄师傅。孙掌店忙迎上前:“黄师傅,今日没行船?您还是来老样子?”
黄敬露出烟卷熏黄的板牙,指着苏鼎:“喏,就和苏先生的一样好啦!”
苏鼎抬头笑笑,咬着块牛肉招呼他:“既然吃一样的,来坐一起可好?”
“您不嫌弃咱这个粗人就好!”黄敬说着已经把所有客人连同店外的情形看了一圈,然后大咧咧走过去坐了。
“可是你送大老爷来的凤凰坡?”
“是呵,他还说这天气走水路舒服极了。”黄敬说着从烟盒里弹出两支香烟来请他吸,苏鼎伸手抽出短的那支,口里说自己吃饭时不吸烟。
黄敬点头,也把烟盒收了。这时面和饼子上来,他一边加佐料,一边低声说:“来了贵客,中国银行的,小头陪着呢。”
苏鼎小声问:“来干嘛?”
“听说要入股。”
苏鼎惊异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黄敬问他:“叫你回来做什么?”
“还不知道,好像很急。”苏鼎忽然皱眉:“不知道这件事和那位客人有没有关系?”
“说不好。你要小心!”黄敬瞥眼周围:“对他们不能太过于信任。
电工说现在局势微妙,两边都有想和的意思,但是南京肯定想进一步削弱陕北以后再谈,所以仗还停不下来。”他停了停:“日本人在天津增兵两万,这次来势不小。”
“我们刚开过会,对日本和日军的情况做了内部介绍。”说着苏鼎瞟了眼桌上的布包:
“讲义是陈季同做的,据说他现在是南京的人,身份不清楚。从内容看他对日本的情况非常熟悉,应该是亲自去过。这是抄件,你交给家里,也许有用。”
“好!”
苏鼎端起碗挡住脸:“我如果没事,会让阿萍给你信号。”
“嗯。”
“小孙,钱放在这里啦,算上黄船长那份!”
“哟,苏先生你太客气了!怎好让你破费?”
“还日你请!”苏鼎笑着挥手而去。
黄敬吃完一抹嘴:“咦,孙掌柜,这是苏先生落下的东西吧?”
“哎呀,可不是,他进来时我见他手里拿着的。”掌店跌脚道。
“不忙、不忙,没多大功夫,我去追他!”黄静说完拿起布包飞快地跑出去了。
苏鼎来见寿礼,没见到什么异样心里踏实许多。“大哥,这么急找我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故意这样问。
“咳,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两个想拜托你的事务。不过……我有话得先问明白。”
“嗯?什么话,你尽管问。”
寿礼对荷香使个眼色,等她出去,压低声音说:“小苏,你来时间也不短了,也看到咱们三河原这几年的变化。如今各项事务都走上正轨。
水电厂发电、钢厂开工,铁矿、修械厂、罐头厂、学校、医院、养殖场……。每样都是心血呵!
如今在三河原上已经有上万工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咱们的航运、码头、汽车交通真可谓往来如梭。
虽然路灯尚未完全点亮每条道路,至少各乡、镇公所、自卫队部、派出所和警署,学校和研究所都已经做到电话、电灯双通的目标。
三河原在变,而且越来越繁荣!”
“是,这是有目共睹的。”苏鼎有些奇怪,不知他想聊什么:“大哥说这些……?”
“嘿嘿,我不过是和你摆摆自己的成绩罢了。”寿礼制止他的提问:“小苏,若有一天你们的人回来,你会离开吗?”
苏鼎愣住了:“大哥,这里已经是我故乡一样,阿萍也在这里,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寿礼伸手取过一份报纸推给他,指着一篇文章说:“你先看看这个。”
拿过来眼睛一扫,苏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怕他们回来我会跟着走?”
“嗯!”寿礼点头:“不只是你,其实对老朱、王连长(指王靖)我们都很舍不得。你们和我们虽然阵营不同,但在一起这样久,人都是有感情的嘛。”
苏鼎微笑,他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想想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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