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淮河上又繁忙起来。不过许多老板、掌柜已经注意到今年有些不同寻常,客人少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没了,一切似乎没变,却又似乎不太对劲。
许方严已经开始后悔在这个时候回国,都是那个画院的刘胖子,瞎说什么这边急需人才,自己一激动就跑回来,早知道还不如在新加坡的美专里安心教书呢!想到新加坡,又不由自主地有点担心云茵的安全,她一个人能行么?
从法国离开本就是个意外,许方严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冲动地拎起箱子,在云茵失望的注目下狠心走出家门的。他那时觉得自己失望透了!云茵是个活泼的女子,她不愿意受到束缚。但许方严希望她留在家里,少去参加那些聚会、典礼,自己安心创作的时候妻子能在身边红袖添香,做好茶饭,静静地做着女红,那是多么理想啊?然而云茵不喜欢这些,她更乐意和各种人接触、交谈,希望结识那些在许方严看来虚伪、无聊的显贵,他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在许方严看来,那些并非妻子该做的事,倒像是某种交际花的行事,令他厌恶。
都说少年夫妻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和,可也经不住成天这么闹别扭。日子久了许方严觉得这个家已经毫无吸引力,甚至……他都不觉得是个家,连栖身都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了。在接到新加坡美专的邀请时,他兴奋过、得意过,因为终于有人赏识自己的才华。可她却冷冰冰地回答说自己对离开法国一点都没有想法,并且也不认为那是个值得就职的学校。这引起了许方严的极大愤怒,不能理解和支持自己的女人,要她留在身边干嘛?既然可有可无,许方严决定自己走!
不过到了新加坡他确实有点失望,因为这里的学生更想学西洋美术,至于中国美术与西洋美术的交融与发展没人关注,这就是为什么刘胖子来信说国内形势大好、经济发展、人才奇缺,力邀他回国发展时他立即动身返回的原因。
但是回国三个月,身上的钱袋瘪下去,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落定。面试了好几家都没有下文,有人悄悄劝他:“没那么快的,现在到处都对增员持谨慎态度,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回趟老家看看,顺便可以等消息,总比在此坐吃山空得好!”
许方严回家只待了两个星期。他早前由家里包办已经有过一场婚姻,妻子留下两岁的儿子就病故了(这事他瞒着云茵)。这次回去孩子都不敢认他过了一周左右才慢慢熟悉,好在那娃居然也有绘画的天分,让许方严欣喜不已。
刘胖子又来了封信,大约是心怀歉意的缘故,他说自己正在极力奔走和推荐,并说许方严留下的几幅作品已经得到多位教授的关注,让他耐心等待。
今日一大早,一封电报火急火燎地送到他手上。居然是中央美术学院发来的邀请,说打算聘他为讲师,月薪两百五十元!许方严大喜,终于老天不负我!他赶紧收拾行装,这才发现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路费!而且,到了南京又如何?你总得租房子、吃饭、买家具,如果不能度过前两个月连工资都没领到手,拿什么来安家?许方严一拍额头,坐在床边呆住了……!
忽然有人敲门,“谁呀?”许方严心中不爽,拉开门刚一抬眼,就有只蒲扇般的大手将他推进房间,跟着有两条汉子走进来。“你、你们是什么人?”许方严刚说完,就看见走在后面那人将棉袄撩开,赫然露出里面一支毛瑟手枪。
“姑爷别吵,我们也不是来揍你的,虽然我很想那么做!”领头的咬着牙,上前拎起他前襟:“我且问你,你把小姐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许方严说完,忽然认出这人:“刘五文,刘大哥?”
“别这么叫,我承受不起!”刘五文说着一脚踏上床沿,不知从哪里别寻出把精光四射的匕首来,放在他脸旁。冰凉的感觉让许方严一激灵,浑身别抖起来。“冷吧?这东西挖出心肝来你才晓得有多冷。听过武松杀嫂的故事没?很精彩呢!”
“你、你,你到底要什么?我、我没钱!”许方严几乎要哭了,他觉得自己怎么那样倒霉,眼看运气翻转又碰上这样的匪人?
“别废话!”后面那汉子厉声说:“问你什么老实回答,陈家大小姐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我、我冤枉,我没把她弄到那里去!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出来了,她还留在法国巴黎的公寓里。后来我让她到新加坡找我,至于她去没去新加坡我不知道哇,因为我等不及她就回国了!”许方严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你说啥?你把自己的女人丢在万里之外的西洋,自己走了?还让她追到……什么坡?”
“新加坡,那是个南洋上的小岛。”刘五文身后那汉子解释。
“我他妈打死你这个王八蛋!”刘五文勃然大怒,身后的汉子急忙上前抱住他,好容易从他手里抢下匕首。刘五文已经急得跳脚,云茵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上就如自己子侄一般,现在听说她被丢在海外生死不明,这汉子泪流满面。“四五,给我揍这混蛋,揍他!”他气急败坏地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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