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的妻子陈周氏和仲礼的亲娘周姨太太,和周家桥最富有的米商周富一老爷是亲戚。
在外人看来周家犯不着同陈家过不去,但从上边老辈不知何时起,周、陈两家就成了竞争对手,向来表面和善、内里疏远甚至摩擦不断。
据说某个时期这两家曾为争三河原一带的势力争得头破血流,但后来双方战线逐渐稳定下来,周家经商、陈家务农,互相不过分侵扰。
为了避免摩擦过度,不知从何时起形成了互相嫁娶的习俗,这样一代代流传至今。
周富一的老爹那年陈天魁攻打周家桥时中风而死,他本人也受不小的惊吓,周家的势力和威望受到严重影响。
周老爷强烈要求下,他的小儿子周天群从县里请来一班武装警察保护他的宅院。
可周富一这人一朝被蛇咬,心里实在对这班黑皮放心不下,结果又在警局老曹的劝说下咬牙掏钱买了七、八支快枪,找来位姓胡的拳师拉起了十几人的护院队。
不久周老爷顺应时局变化又在县里挂了号,正式把它挂出牌子改名叫做“周家桥镇民防反共武装队”,让侄子周天财当队长。周家的气焰在这一带重新耀武扬威起来。
陈仲礼带兵平定了徐山上的西天王陈天魁,把他的二寨主陈水旺送到县里明正典刑后枪毙了。
一时陈家声名大起,加上陈寿礼供军需、办学、赈灾、减租息、兴建教堂、捐家成校,连串动作风头远压过了他。
周家也因替县里催逼军粮和亲戚们被绑票后见死不救而得罪了上下许多人,连门前的下马石也少有踏足。
周富一天天琢磨怎么搬回这局。现在他已经认定跟着当局的棒棒转,才能保定周家不落于人!因此很快成了个热心的反赤积极分子。
不过这次选区长他倒退让了,原因是他虽然同意政府反共,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替人家卖命、顶骂。“这种事,卖好不叫座,没得意思。”他说。
心里依然不大乐意把这个位子拱手让人,就算给,也要给到自己放心的人手里。
听说陈仲文有意拿这个位,他愤怒地表示绝不让陈家再出个文官,但周天群在他耳边嘀咕一阵却让他改主意。
“有道理,这个位置送给陈仲文,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心里盘算。
陈仲文不像他大哥和三弟,不过是个草包花枕头。
送他个甜头,让这家伙对自己感激涕零,可以利用他压住陈寿礼的势头,最好陈寿礼坐乡长的位子,那时自己可以借刀杀人,看他们兄弟窝里斗了。
不过陈寿礼居然没有接招。周富一派周天群向陈仲文透露了自己支持他出任区长并向县长写了保荐信,老曹也跑去劝说,但寿礼对乡长一职没有染指的愿望。
这令周老爷大失所望,觉得白白便宜了陈仲文。
好在陈仲文经过这事对他感激涕零,竟比自己那个混世魔王般的外孙陈仲礼还要孝顺几分,他想想能使陈家兄弟不拧在一起也算小胜,便不再多话。
这天吃过早餐,周老爷在丫头阿萍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步。他今年近六十岁,每顿饭吃过总要走上阵子,据说他肠胃不好,借此消食。
和陈寿礼相反,周富一通常穿着得体,虽然年纪大了却精神很好,依旧喜欢自己选定衣服的样式、面料以及配饰,用自己的话说要不是老父命他接管家务,他是决计去做名好裁缝的。
今天他穿了身玄色宁绸长衫,外面套件合身的白缎马甲,脚上是双筋蓝面的厚底布鞋。“你看我这双鞋,请县里最好的师傅做的。
用小牛脊背上的两条细皮包筋,巢湖九纺布做面,鞋底用兰泰坊家的精麻细线做工。穿上后脚下就和平地一般舒服、踏实。才花九个大洋,值得!”他得意地向丫头吹嘘。
“是的呀。其实像老爷这样的人,就没他们那些笨手笨脚的,一样能做出精致东西。”阿萍连忙奉承道。
“啊哟,你这小嘴真讨人喜欢。怎么样,要不咱回屋里去,让老爷我瞧瞧你可抹的是什么,好不?”
周富一斜着眼睛笑道,伸手拍拍她细腻的手背,顺便在姑娘方才微微隆起的胸部抹了一把。阿萍心中乱跳喘不上气来,几乎缩成一团。
这当节周天群拎着皮包很潇洒地走进院子,见了一老一少笑道:“哟,您这是又饭后百步走呐?能停停不?我有好消息要讲。”
“这是我的老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富一对儿子皱起眉头来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不能等上半个时辰?”
“好消息,好买卖。晚了人家陈家就得去啦!”
听这句话周富一立即定住,回头仔细审视了儿子一眼,点头招呼他:“那就快进来讲吧。”
说完从阿萍手里脱出来,一面朝屋里去,一面吩咐:“给少爷上茶,拿他们送来的那个黄芽来尝尝。”
父子俩坐下聊些闲话,等阿萍摆好茶碗离开,周富一迫不及待地问:“小三仔,你到底带来什么好事?快点告诉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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