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是在码头上听柳家父女说的,其中经纬不很清晰。这消息让他震惊,同时也对老二吞掉陈拐子磨坊感到吃惊。
在往村子的路上他一直思索这事和它背后的每个人物,最后得出结论,也许这反是个机会可以迫使老二听自己的安排?
想到这里陈寿礼有了主张,他庆幸自己回来得很巧,甚至庆幸这事给他提供了借口和机会。
“只可惜了立秋叔两口子,连个傻儿子最后也没能留住!”再想想立秋叔本来可以治学问、求功名的,谁想生不逢时还落到这步田地。
“唉,都是命啊!”他走进自家门里,对别人的问候、施礼都似没看见,坐到椅子上先没头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弄得纹香摸不着起至,看他黯淡的脸色问:
“老爷说什么?哪里不舒服么?”说着伸手要摸他额头,被陈寿礼挡了,拉过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放着苦笑道:
“我是听说年年的事情,所以叹息立秋叔命苦,不是哪里不舒服。”
“各人有各人的命,怨不得谁。”纹香蹲下身,把另只手放在陈寿礼小臂上安慰他说:
“老爷还是爱惜自己身体要紧。如今二爷已经自立门户,他手下人闯的祸由他去管,您不必为他操这份心。”
“不是这样。你这是关心我,可我是他兄长呵。”陈寿礼和蔼地看着纹香:“他惹出的事别人不管怎样都要算在陈家身上。
我要不出头替他抹平,乡亲们在身后免不了骂我呢。如果为这个和谁结了怨就更糟!”
他眉头很紧,想想老五临走前和他说的那些“阶级矛盾”和对立之类的话忽然觉得这事更有必要重视。
“这样吧,我先去趟立秋叔那里送些奠仪,然后拜访三太公和他商议善后。中午不必等我,也许就在三太公家里凑合了。”说完起身。
“才到家又走?怎么也得歇歇吧?等等。”纹香虽然嘟着嘴,还是起身去房里找出套素色的裤、褂来给陈寿礼换上,又取出双新做得的牛筋布鞋来含羞递过去。
陈寿礼惊讶地抬头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蹬上走几步,点头道:“不错,很合适!想不到你手艺越发好啦。
这一身素淡得体,我就这么去罢。”说完往外走,纹香抢过来打起帘子,叫过雇工三全,吩咐他打了阳伞跟老爷去。
半路上他们拐进店铺买了些适宜的糕饼点心,又去药店隔壁杂货铺买些香烛烧纸带上,然后往立秋叔家里来。
听说陈寿礼刚下船就来看望,立秋叔不禁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陈寿礼在香炉里上过香,又去看了痴痴的立秋婶,心中很不是滋味。
临走时对立秋叔道:“节哀顺变是老套话,但还是该说的。请叔放心,我求请三太公主持公道,绝不庇护同姓!”
三太公也正希望有人能来帮他料理这桩头疼的案子,他自觉年纪已高没精力再管这些杂事,所以如同看到救星般热情地将寿礼请进上房,两个人细细地谈了案件的始末。
把主要当事人过了一遍后,寿礼得出个结论:年年是意外死亡而非他杀。
这样一想就清楚了,当时没哪个真的打算要了谁的性命,混乱中没注意到年年落水,未及时救护。
年年没任何外伤,且他从小有个怕水的毛病也是尽人皆知。因此说哪个要为他的死负责,似乎很难裁定。
事实清楚,且又有保安队员和诸多在场、围观者作证。“那么领头打架、尤其鼓动械斗的肯定应该对这次事件负主要责任!”陈寿礼道。
三太公表示完全赞同。
于是裁决很快定下来,本案三名主要当事者中李二狗虽系抱打不平,但引发混乱和争斗,特别是出手打人的行为是整个事件激化的原因,故交给警察去县里服一年劳役。
那口袋面到底有多少分量已无从查考,可范能指示伙计抄家伙围攻是真的。
陈寿礼对这个仗势欺人的东西本来就看不上眼,意见将此人也一并交给警察去服劳役。
陈拐子作为磨坊的掌柜理应到场制止,但这家伙抽大烟,人死了他还在床上高乐。
寿礼说绝不能再让此人当掌柜,让他赔补两百银元给立秋家,心底里当然是要去掉二弟身边豢养的这条狗。
三名涉案者销遣已定,陈寿礼回身坐下,平心静气地告诉三太公说:“虽然大家给我面子没当面讲,但我知道仲文是磨坊的真正老板。
此案如果说与他完全无关,只怕乡邻多少不服。他突然提高规矩也正是事件爆发的根源。李二狗等人拿年年的事来发作范能,所指乃是我家老二!”
他停一下:“太公,我的意思还是把老二叫来,咱们当面训诫一番比较好,或再加些责罚?有什么话说在眼前不能袒护。
若这样子任由老二胡为,我担心今后还会搞出更多乱子。”
“老大,不至于吧?”三太公犹豫着,因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这、这孩子是有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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