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笑着。
又或许是在某天回家,打开门,会看到家里亮着灯,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喝啤酒、看电视,会扭头招呼一句“你回来了”。
然而,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彭云死后,孟思南有想过自己的这些想法究竟是源于他自身和现实,还是因为那个被彭云美化过的梦。
他应该痛恨孟天,恨不得他死;应该畏惧于母亲,避之不及。可他竟然期待有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而在今天,终于……他们回来了……
孟思南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没有欣喜,也没有满足,但同样也没有厌恶。
真是奇怪……
孟天挥了挥手,咳嗽一声,“你这房子空关了多久啊?房子不住人,没人气,可不好啊。会有脏东西进来的。”
他踏进了房屋,在地板上踩出一个又一个鞋印。
还有一对脚印跟在皮鞋的印子后面。
孟思南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这灰尘……咳咳!”孟天又咳嗽两声,去开了窗,掏出烟,狠吸了一口。
烟灰落在地上,他也不在意。抬脚踩过,又在地上留下了一团污渍。
那污渍上出现了一个残缺的脚印。
孟天在沙发上坐下,激起一片灰。
他再次咳嗽,赶紧站起来,跑到了餐桌边,拉开了椅子。
他搓了搓手上的灰尘,又抹了一把椅子上的灰,嫌弃地坐下来。
孟思南看了眼沙发上的印子,又看向孟天。
孟天吸着烟,眯眼看着孟思南,笑道:“干什么不进来?还等着我给你打扫干净,请你进来啊?我看也行……我明天好好把家里打扫、打扫。”
他转着头,到处看着,“地扫一扫,拖一拖。这些沙发啊、桌椅啊,擦一擦。那些个柜子啊……”他又吐了口烟,“都擦一擦。”
他说完,碰了碰刚才顺手塞口袋里的钥匙,“收拾干净了,就搬回来住吧。老是住在酒店,多浪费钱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通情达理、关爱儿子的好父亲。
孟思南却是直直望着他,看着他坐的椅子,视线又移动到他旁边,看着他身侧,接着看向桌子边沿。
视线又转了一圈,落在了虚无的半空。
孟天吸着烟,没说话。
孟思南这样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走进屋内。
孟天眯起眼,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坐吧。”
孟思南却是拉出了对面的椅子。
那是他以前一直坐着的地方。
一抬眼,对面座位空空荡荡。
孟天皱眉,又笑道:“离我这么远干什么?这么斜着说话,多不方便啊!”
“那是妈妈的位置。”孟思南说道。
孟天手抖了一下。
父子两个陷入死寂。
孟思南的视线却是在移动。
他看着孟天身侧,接着,视线移动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就好像有个人从孟天身边走开,在那个座位坐下。
孟天再次抖了一下,手中的烟灰落在桌面。
他干笑一声,又咳嗽几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他斜眼看了看自己身侧,又笑道:“你小子长能耐能了啊。行!我还以为你要忘光我教你的东西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那只大肥猪!我跟你说,这可真是一笔大买卖。”
他故意卖弄一般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死了几十个人,警察都查不明白。你懂吧?就是那种场合。集体自杀!”
他吊着眼皮,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那里面全是贪婪的光。
孟思南问道:“你不怕吗?”
孟天笑出了声。
他重新靠回到椅背上,“怕什么?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再说了,这么多年,我带着你走街串巷,去了那么多白事,遇到什么了?顶多是被人打一顿。不过嘛,人家刚失去至亲,还丢了遗产,被戳穿了烂事,心情不好很正常。我这人就是很理解别人。你看那姓彭的一家。嘿!要不是看在他们刚刚死了儿子,他今天刀子都掏出来了,还把你打成这样,我肯定得把他们送进去吃牢饭!”
这话也就是说说。
孟天混迹社会那么多年,没缺胳膊少腿,全靠他懂得见好就收。
就是刚才孟思南被打,他咋咋呼呼地做出报警的模样,其实也没真报警。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孟天总是做出一副自己是光脚的模样,实际上他才是穿鞋的那一个。
他可是惜命得很,非常清楚他日常欺负的老实人如果被欺负狠了,动手起来根本不知道轻重;更清楚看守所里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能不进去最好还是别进去。
孟天又将话题扯回到那笔大生意上。
孟思南却没听进去。
他神游物外,眼神飘忽不定。
良久,他才看向了自己对面的座位。
母亲披散着头发,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身形消瘦,比死的时候更瘦,都能看到突出来的骨头。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死时穿的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