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记不清楚,语文老师以前上课的时候好像讲过,就是施恩者不求回报,报恩者无以为报,所以就宣扬这种事迹当做报答。现在也有这种说法吧?记录发生过的事情,能有警示后人的作用。孙老师的惨案,我们这边的电视台好像不会做专门的节目记录。我也想要感谢孙老师。她最后关头救了我们。她是个特别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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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鼹鼠先生”投稿的最后,满满都是感激和惋惜。
他真正应该感谢的人,一是黎云,二是孙老师。
黎云自问当时的举动,和“鼹鼠先生”所猜的一样,就是随手而为。他正好在查杨仓教堂那些逃走了的娃娃的事情,感应到了求救,事情还与那些娃娃有关,才能正好救人。这件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假思索,也无需冒险。
孙老师是真正有所付出的,也是真正关心那两个学生的人。
李叔摇摇头,对“鼹鼠先生”的想法也能体谅,只是忍不住冒出老年人的说教想法。
他的想法倒是和黎云此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后面的事情,我不准备发出去,前面那个故事,倒是可以发出去。”黎云征询李叔的意见,“而且,要和这孩子好好谈谈。他该感谢的,不是我们。”
黎云垂下眼,手不自觉握紧。
李叔叹气道:“我也觉得这样最好。那劝说这孩子的事情我来做吧。”
黎云看向李叔,“还是……”
李叔摆手,“讲道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老人家来。”
他说着,也不把手机还给黎云,直接就低头操作起来,“这打字,你这怎么弄成写字啊?”
黎云顿了顿,没有借机拿走手机,只是伸手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几下。
李叔满意了,开始一笔一划写字。
黎云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冥冥之中,不一定有天意。但一定有什么东西的意志,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们这些人,共同的焦点毫无疑问是“怪谈异闻”。而这个账号,从权属关系上来说,并不是黎云或李叔的,而是新生传媒这家公司的,是老板的。
凤凰,自古以来的形象并非固定的,它有一个演变的过程。
黎云对此也没什么研究,就是猜出老板的身份后,上网查了查。
他还查过易心和薛小莲的本体。
而仅仅从百度百科这种谁都能编辑的资料中,就能看出这些“虚构”生物的复杂来源。
黎云又知道他们都是真的,自然也想过,那些“资料”或许也是真的,是历史,而非一种文学艺术内容的发展演变。
在经历郁明星的事情后,黎云对此更有了一种深入的认识。
此时,坐在人类创造出的机械造物里,看着窗外完全是人类构造出的城市环境,黎云生出了更多的想法。
路边,正有园林局的工作人员正在对行道树进行修剪养护。瑶城这边的行道树,多为悬铃木,树干粗大,枝叶茂密,即使是冬天,掉光了树叶,仍能看到向上生长的枝丫,只待春风一吹,这些光秃秃的树木便会发出新芽,几个月后,叶子交汇成一片绿荫,为行人遮挡酷暑阳光。
黎云认得这种常见的行道树,印象中在哪儿看过科普,知道这种植物是从国外引进的,国内并没有土生土长的悬铃木。
按照自然规律,这些树不应该扎根于人行道的砖石之下;按照自然规律,它们也不会被修剪枝丫;按照自然规律,它们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但是,这种人为,是不是又可以算作自然规律的一部分呢?
毕竟,做出这些事的“人”,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不过是因为悬铃木没有手脚、没有头脑,做不得抵抗,所以只能被栽种、被修剪。它们的“自然”中,已经没有了自身的选择,只剩下了“人”的干涉。
如果,它们有手有脚、有大脑、有思想呢?
如果,它们拥有成百上千年的寿命,远比人类长寿,不像是人类需要用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记录来回望历史,而是亲眼所见自身种族的兴盛沉沦呢?
如果,他们想要长长久久地继续活下去呢?
黎云感到肩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那力量蔓延到了胸口,压得他有些呼吸不畅。
黑无常的讥讽,白无常的沉默,在他略微发黑的视线中浮现出来,取代了窗外光秃秃的树木。
生与死的界限,不仅仅是对于生者和死者而言的,还是对于他们所有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而言的。
那其实,不应该称为生死的界限。
或许该叫它现实和虚妄的界限。
他们,都是虚妄。
是活生生存在的,也是现实中的人们编造出来的怪谈故事。
他们可以死在监狱中,也可以死在看守所中,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他们或许就成了死在战乱中的无辜百姓,而非替疯儿子顶罪的母亲。
他们将不再是他们。
前段时间那种极端的恐惧又涌现在了黎云心头。
“好了,我发给他了。”李叔的声音打断了黎云的遐思。
黎云迟钝地转头看向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