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坊市里渐渐熄了灯火。除了几家能挂红灯笼的酒楼张灯结彩,其余门市早已打烊。
天寒地冻,达官贵人也好,平头百姓也罢,都龟缩在屋中取暖。袁府也不例外,袁明江带着袁飞回来,即刻并到正房给老太太请了安,近日里府内十分热闹,一直在拓县相夫教子的二弟续弦郑氏也携着一双子女回到京中老宅过年,也算是在老太太跟前尽尽孝。
杨夫人见到已有几日不曾回来的袁明江十分喜悦,早已差人备了丰盛家宴,特请老太太示下,不但叫来袁予文并两个庶出的姑娘,还特意请了二弟妹郑蔷以及一双侄儿。
袁明江挥手撤下屏风,两桌并就一桌,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的用着晚饭,席间两个儿媳并几个小孙儿,偶尔几句轻声笑语逗得老太太也乐得合不拢嘴,整个晚饭用的甚是欢喜。
饭毕,杨夫人与郑氏伺候着老太太吃了粗茶,漱了口,又搀扶着回到耳房,郑氏所出的两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六七岁,可能因为其父袁明河是大将军,哥儿姐儿的,倒不生分,较其他同龄孩子更为活泼。
又因生在边疆,风土人情彪悍,两个孩子口齿伶俐,学得不少趣话说与老太太并伯父伯母听,袁明江夫妇倒觉得稀松平常,却耐不住老太太爱听。
“祖母,那卖艺人的猴子可聪明啦,会作揖会呲牙乐呵,最最神奇的是,它会跪在人跟前求赏——”二房孙儿袁予辰在袁老太太跟前绘声绘色说道。
“可是真的?那猴子不过是个畜生,真会跪着?”袁老太太质疑小孙孙,故意问。
“祖母不信我。”
老太太怒着嘴,摇头表示不信。
袁予辰做委屈状,“祖母真不信呀,那猴子就是这般跪下——”说罢,扑通跪在老太太跟前,抱着老太太的腿,入了戏一样“老祖母,我就是那可怜的猴儿,求老祖母赏我点甜心果子吃罢。”
众人见此本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连袁明江都抚着髯须笑了起来。
老太太赶忙拉起袁予辰,揉在怀里叫着又是心肝又是泼猴的,真真一个宠爱。
就在这时,杨夫人跟前的大丫鬟芙蓉撩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轻轻走到杨夫人身旁,凑到耳边小声禀报:“夫人,德叔和刘嬷嬷回来了,在外面候着。”
杨夫人看了眼和乐融融的大伙儿,也没有声张,在芙蓉的搀扶下悄悄来到屋外。
紧走了几步,进了耳房旁的抱厦,只见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女穿着灰蓝色厚棉袍立在屋内,见杨夫人进来,赶紧过来行礼。
矮胖着灰色袄子的女人是杨夫人的陪嫁媳妇刘嬷嬷,近年来死了男人守了寡,一直跟在杨夫人身旁,干些体力活。而站在一旁的瘦高中年男子,蓄了稀松几根胡须子,面色偏白一副斯文面相,则是袁府的管家袁忠德,在府内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着袁明江。府内大小仆人,甚至小一辈的主子比如袁予文,也是唤他德叔。
“人呢?”杨夫人看了眼两眼身后,未见多余之人。
德叔躬身答道:“回夫人,七姑娘还在角门外马车上,李嬷嬷看着呢。”
杨夫人攒眉,有些不解,“怎么不带进来拜见老太太呢?”
德叔抬头看向雍容华贵的杨夫人,“夫人,七姑娘痴痴傻傻,怕贸然带进来冲撞了府内的主子。”
是了,年岁久远,都差点忘了那孩子带着癔症上山的。
“还是那般疯癫?”杨夫人早已不记得八九年前的袁璩,甚至可以说这个名字她都记不起,袁璩不比她一母同胞的姐姐袁姝惹人喜爱,时隔多年,想不到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德叔看了刘嬷嬷一眼,刘嬷嬷自然知道德叔的意思,上前一步禀道:“夫人有所不知,自昨日里见到七姑娘,到现在都不见七姑娘言语一句,看上去是越发严重,竟是不能说话了。至于旁的,跟提线木偶一般,由着我们二人梳洗打理。只是——”
“只是什么?不必藏掖,细细说来。”杨夫人催促着欲说又停的刘嬷嬷。
刘嬷嬷躬身称是,“只是她头发又脏又乱,实在梳理不开只得剪了大多——”
她自是知道七姑娘回来是要出嫁的,但头发剪得如狗啃一般自然瞒不过去,不如早早说与夫人。
谁料杨夫人也不深究,思索片刻吩咐二人,“你们找个大些的厰衣,或是厚重的披风,兜头裹严实带进来,别让旁的人看到,只管带到正房,让老太太与大人见见。”
二人领命而去。
杨夫人也不停歇,回到老太太房中,让丫鬟嬷嬷哄着几个孩子回屋去,郑蔷也起身欲要离去,被杨夫人拦住。
“弟妹且留步,让孩儿们先去。”
此话一出,郑蔷并回到座上,端庄静坐,四十来岁的美妇人,看上去如不足三十岁的少妇。
杨夫人长相不如郑蔷貌美,但气质又较郑蔷多了秀雅,少了明艳。
“母亲,相公,弟妹,七姑娘已经接回来了,只是还如曾经那般痴傻,我寻思着如何也得让她来给府中长辈磕几个头请个安不是,并自作主张让忠德带进来。孩子们终归还小,别吓着他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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