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新历91年的第二个月份。
阿派勒战区,当大量无法搬迁的城市基础设施被破坏、大量市民和农民惊慌失措地逃走转移后,这里就陷入了一片片“不连续的”死城氛围。
而那些勉强还在运转、平民勉强还在生存的城区和集镇,也被交战双方呈犬牙交错之势互相占领。最初还是利底亚总体在南、雅努斯总体在北的态势,而现在,在地图上已经找不到一条直线或稍缓的曲线,可以把双方按照对峙的边界分成两侧了。
当然,他们都称被对方占领的区域为“敌占区”。
赫治威尔小城,位于原阿派勒郡城东南方向约40公里区域,因赫治威尔河在此有一段较长的直流而得名。
这里地理位置优越,是郡城的东南门户,亦分布有不少具备战略意义的高地,由于赫治威尔河将其一分为二,“敌占区”与“敌占区”以河为界,又相对显得泾渭分明。
此时还不到下午六时,天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就迫不及待地遮走了最后一缕暮色,河堤旁的公路上,损坏的瓦斯喷枪和生锈的钢卷逐渐融成了一堆看不清的昏暗事物。
一辆被炸得只剩壳子的卡车残骸后箱上,满是油污的手套握住了黢黑的栏杆。
“香烟。”
“最后两根,头儿。”
靠坐在箱体地上的利底亚年轻士兵站起身,摸出两根皱巴巴的纸筒子,给自己的长官分去一根,又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裂片迷彩钢盔戴好。
对方划燃一根火柴,点上勐吸一口后,将身上的水壶摘下,扔了过去。
士兵道谢接过,“咕噜”一口,喉结蠕动,长出口气。
“什么路子,竟然弄到了矿泉水?”
“埃维昂公司的商场卖品,这玩意喝上两口可比你那根香烟值钱得多。”
“真他妈的甜啊......”
年轻士兵又是“咕冬”仰头,看着对方逐渐眯起的眼神,讪讪一笑,还了过去。
且不说这年头,连和平时期的水源中就存在各种危险的病原体,如今水厂和污水处理站是重点军事打击目标,任何水源想要入口前都值得怀疑。
比起那些煮沸后加入氯化消毒剂的浑水,这简直就是一泓甘冽无比、让人全身毛孔张开的清泉。
“都说前线与后方真正的分界线,是最后一座完好的剧院、有干净旅馆的镇子、有真正意义上的饭店的村庄,以及可以买到香烟的杂货铺......我觉得得加一条:可以彻底扔掉这些该死的消毒水的时候......”
士官拧紧壶盖,将香烟狠狠吸到烫手指的地方,扔在地上踩灭,又将望远镜举了起来,先看河边,再看对岸。
河岸两侧的平民的生活区域,早已全部内撤12公里,在这里张望四周,近处只有各种被炸毁的遮蔽所、加油站和工厂废墟,以及时不时映入眼帘的相距数百米一小撮的友方士兵。
而原本几个重要码头的水域入口,被一大团生了锈的鱼雷堵在了一起,它们上下浮动漂流着,像是什么恐怖民俗传说中的怪物口器。
“冬!——冬!——冬!——”
下一刻,耳旁响起了钢琴灰暗而沉重的柱式和弦。
从两个c小三和弦,到小三和弦,再到降e大调属七和弦…以相同的音型模彷了四句,艰难爬升又下落,然后化为高音区一片双音经过句,迂回下落,似轻而惆怅的叹息。
其实,弹得有些塌,也不是很整齐。
不过效果是出来了。
循着方位来辨认,是从河对面发出的,但音感上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按理说,在此情景下这应该十分意外。
但两名士兵却好像有些见怪不怪了似的,缓缓从报废卡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朝着河堤上面走了十来米,侧身坐在了一捆搁置报废的钢卷后面,继续循着音乐放出的方向张望过去。
钢琴又踏出庄严行进的步伐,一串奇异而紧迫的下行三连音飞速而至,带出几声远关系大调上的重击,又坍塌为一片片清冷的琶音音群。
极其炫技,又极富悲剧气质的华彩。
“今天这什么曲子?”士官在出声询问。
“《c小调合唱幻想曲,北大陆作曲家范宁写的。”回答他的不是身旁的人,而是微型收音机里,附近一位友军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第四天了,他们连能弹钢琴的都找来了,我们这边连吹号的都凑不齐。”身旁的年轻士兵都囔了一句。
“......但我们也能听清,这就很神奇。”另一处河堤挖的战壕内,头上顶着草堆的狙击手一动不动地笔直趴着,并不是回应上句,而是自言自语。
瞄准镜中是朦朦胧胧的半露天舞台,艺术家们舞动的衣衫依稀可见,几盏更明亮的灯杆之下,还能看到堆着最近刚拆下来的、在高温下扭曲变形的门窗框架。
自从这里两军对峙起来后,平民被反复强调,必须后撤12公里才能保证安全,而此处......赫治威尔宽约五百米,那座教堂与河的距离则不到三百米,也许尝试起来,能存在不小的命中率。
但这位狙击手的手指完全都没放在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