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昏昏沉沉的眼皮之下的视线,在安东老师记下的这句话间多停留了几秒。
然后,思维一点一点地恢复清醒。
音乐演奏…是一种仪式?什么意思?
一场音乐会还能被当作秘仪看待?这个思路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过,也没听别人讨论过呢?
范宁在脑海里对照了一些相关隐知,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赶紧拧开钢笔帽,翻开笔记本,写下自己的猜测和分析:
「秘仪有其相对固定的步骤,音乐演奏同样有程式化的各项元素:进场、致意、灯光安排、曲目单顺序、乐曲本身每个音符的时间顺序、听众的礼仪、鼓掌、谢幕、返场演出、人员退场…」
写到这,范宁眼睛一亮。
或许,有一定的道理!
「因此,不妨将某严肃音乐的演奏现场视为一场秘仪。那么,演出场所构成了祭坛,音乐灵感的启示指向了见证者,指挥和演奏家是执行者,听众是助手或被影响者…音乐家们付出的灵感和汗水成为了祭品,乐器自然就是礼器,音乐本身则充当了祷文,至于秘氛,一方面和演出场所(祭坛)的灯光布置有一定关系,另一方面,各大音乐厅也会根据喜好,自由添加不同的香味…」
这的的确确可以对照上秘仪的各种特征!
“一個无意间在神秘主义领域的宝贵发现…不过,到底对我当下的困境有什么启示?具体的方法论是什么?”
范宁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比方说,现在的,更具有特殊性的首演呢?
“秘仪最重要的,是选择合适的形式与步骤。那么我的《第一交响曲》首演,如此特殊的意义,最合适的形式与步骤是什么呢?”
首演意味着什么?——在此之前,那首作品从未在历史中响起,从未被任何一个人所铭记;而在此之后,首演的日期、时间、参与者、聆听者、后续反响,都成为了固定的历史,开始逐渐被世人所铭记,或大或小,或久远或短暂。
《第一交响曲》有什么特质?——长篇幅的暗示、象征、伏笔、渗透,皆从大自然的意象开始…力量于细微之处积累,最终不可逆转,铺天盖地,直至最后一刻神性降临。
一个最开始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出现在范宁脑海里,但当他反复揣摩时,又越来越觉得这或许可行。
“叮铃铃,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响起,把范宁吓了一跳!
窗外黑漆漆一片,办公楼空无一人,墙上的挂钟指向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这是安东老师的办公室,谁打来的电话?有人知道我最近这一阵子常来,可我又不是每天在这里过夜…这个时间点…”
范宁惊疑不定地看着电话反复响铃,然后,伸手揭下听筒。
“你好?”他的声音充满警惕和低沉。
“范宁先生,深夜打扰见谅。”电话那头的男子说话有很重的鼻音。
“请问你是?…”范宁感觉这个声音模模糊糊熟悉,但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对面男子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迈耶斯·本杰明。”
贴着电话听筒,范宁整张脸骤然绷紧。
竟然是特巡厅的电话!
“本杰明先生,有什么指示吗?”范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今天上午七点,请你来特巡厅乌夫兰塞尔分部,地址为普肖尔区议会大街360号。”
没等范宁回应或询问,电话那头直接挂断了。
如此干脆果决,只能说明范宁不管怎么回应,也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短短两句交谈,范宁就再次体会到了杜邦曾经所说的特巡厅强势的风格,上次大致领会,还是自己在警安局被本杰明审讯时。
“难道是琼已经被带到那边去了?可是,特巡厅叫我干什么?…”
范宁先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准备,但又觉得没什么可准备的。
他内心再次涌起一种失控的感受,这是一种他非常讨厌的感受,可每次涉及到特巡厅,这种感受就会冒出来。
这个代表当局,仍不知是敌是友的组织,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质疑或对抗的,甚至也许连自己的父亲,或指引学派都做不到。
只希望自己的实力还能成长得更快一些,至少早点能取得平等的对话,不会有如此大的失控感。
范宁将这些念头压下,关灯,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小时,略微恢复精力。
简单地打了个指引学派前台值班电话后,他出门了。
天色仍然灰黑,但第一批上工的人已出现在街头,食物摊贩们也开始了叫卖。
范宁在马车上解决了早点,四十多分钟后抵达了普肖尔区议会大街360号,这是一栋挂着警安局牌子的灰色六层大楼,看守严密,但没有任何其他的标识或字样。
若有较高的视角,可以看到它与1号地址的乌夫兰塞尔议会大厦隔着两个十字路口,贯穿相对。
这栋特巡厅大楼内部乍一看起来,也和放大版的警安局类似,至少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如此,碳化灯光线苍白而通亮,走廊两侧是一间间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