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容依旧笑着:“宫中的好东西,都要紧着嬛妃和她的儿女先挑。我们千盼万盼得来的东西,全都是他们母子挑剩下的。嬛妃母家依仗着她和皇子,越来越壮大,肆意打压其他家族。先帝甚至还想着,要废了太子,改立嬛妃的儿子为储君。”
叶宛卿抿唇。
望着布满岁月痕迹的青砖,楚嫣容缓声道:“太后是先帝的继后,皇上前面又排着好几位皇子。无论是嬛妃之子上位,还是其他皇子上位,太后、我和皇上都活不了……”
叶宛卿轻声道:“皇位之争,向来残酷。”
“是啊。”楚嫣容叹了口气:“幸好,我与皇上陪着太后住在碎玉轩时,念了许多书,没有放任自己做个天真无知的人。也幸好,那时的我不算愚笨。更幸好,上天眷顾,我们成功了。”
这段过往,于楚嫣容而言不算光明。
当年,先帝患了场病,身子弱了许多,越发起了改立太子之心,年长些的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受人挑动,在端午宫宴的大雨夜,联手对嬛妃母子动手。
血洗了嬛妃的庆芜宫后,几个皇子转而又想血洗碎玉轩。
偏偏,机缘巧合之下,楚嫣容提前知晓了这一消息。
还未及笄的少女,孤注一掷,避开造反的皇子们,又是向外祖父家传信,又是藏匿到先帝寝殿……
当夜,宫中血流成河。
嬛妃和儿女皆死,悲痛欲绝的先帝,被亲生儿子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让位。
趁着风大雨急,拿着刀的少女,悄无声息将刀刺入皇兄的后颈。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楚嫣容牵着女儿的手,边走边道:“亲人滚烫的血喷溅了我一脸,可是,我不算害怕。
我虽一直被养在深宫,却也知晓,如果皇兄们不死,死的便是我和母亲兄弟。我们想活,他们就得死。”
说着,她摇头轻笑:“那夜,先帝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恶鬼,吓得都失了智。我横了心,就趁机逼他写下传位诏书。事后回想,我的确够狠辣。”
叶宛卿握紧长公主的手:“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优柔寡断和没用的善良。是母亲的果敢,才换来了西魏的今日。”
楚嫣容眸光闪烁,打量着女儿:“卿儿,如今的你,与当年的我有几分相似了。”
叶宛卿愣住。
这些日子以来,是她表现得太过成熟了?
自从这一世醒来之后,她平日就刻意改了前世的习性,尽量与十五岁的自己贴近。可,还是太过头了吗?
她微垂了眼眸:“母亲是西魏的长公主,卿儿比不上母亲。”
楚嫣容听了,却是笑了一下:“嗯,十五岁的你和十五岁的我相比,的确是少了些胆量。我还不到十五岁,便敢拿刀杀人了,还敢威逼利诱先帝传位。接着当了长公主,还为自己争取了一门美满姻缘。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只学了我一点皮毛?
明明迫不及待想和安澜成亲,却还是一忍再忍,硬生生要多等上快一年?你不急,母亲都替你着急。”
叶宛卿听得脸上发烫:“母亲,灵堂快到了……”
眼下,确实不宜说笑。
楚嫣容立马敛了神色。
望着前方飘满灵幡的宫殿,楚嫣容叹了口气:“左右早晚都要走,走在除夕前,太子妃应当是开心的。至少,她能在除夕时和她的孩子团圆了。
在这宫中,疯疯癫癫、没有尊严地活着,是比死还可怕的事。皇家,哪有这么好?偏偏,这么多女子都要被送进来。这些名门世家,多会做生意啊?
拿一个女子的一生,便能换取他们一族一时的权势和地位。世家大族里,最不缺的、最廉价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席话,叶宛卿听得惊心动魄。
她从来不知,母亲竟会说出这种话!
母亲的话没错。
世家大族,最不缺的便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们被家族当成商品一般,还未及笄,就被盘算着,要送往何处才能为家族换来最大权益。
望着沉默不语的长公主,叶宛卿轻声附和:“身为世家女,她们别无选择。进宫,是相对来说最好的选择了。”
楚嫣容回头,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梁羽柔,淡声道:“看她们的造化吧。”
叶宛卿点头。
梁家,怕是注定没这个命了。
他们以为,太子会念在太子妃的份上,多青睐梁家的女儿几眼,才迫不及待将梁羽柔送到太子眼前。
实则,这种做法只会触怒太子。
楚恭霄素来是个温和包容的性子,对外礼贤下士,对内与太子妃也是相敬如宾。
梁家却以为他好拿捏。
这两年,梁家仗着出了个太子妃,权势日渐庞大,结党营私,早就惹皇帝不喜。
太子妃去了,梁家的荣耀也算到头了。
叶宛卿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抬起衣袖擦拭眼泪的梁羽柔,心情复杂地收回目光。
太子妃的灵堂,设在祥德殿。
还未靠近,风中就已传来纸钱和烧香的味道,隐隐还有宫女和梁氏族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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