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有一尸骨,男童,长约三尺余;骨白而细,头骨有旧伤裂痕两处;肩甲、腰际、肋骨呈粉碎状,疑身前遭捶打;右手臂有断裂旧伤;左脚踝关节扭曲,骨节大而光滑,有磨损痕迹;左脚掌骨小于右脚掌骨,为旧疾,不良于行。
——验状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是夜,已三更天,万籁俱寂。众人皆已入梦乡,唯忠国公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忠国公府的书房内,上座坐着的忠国公——顾彪,此刻脸色阴沉,双眉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严峻的气息。
座下,是顾荏。他正跪着。
不久前,他才回到国公府。
盘获将“阿芷”的尸骨验状给他,由他决定是否将此事告知他的父亲。
在墓前,顾荏思量了许久。他将十二年前阿芷被绑架、被烧亡,到近日母亲被人绑架,再到墓中之人非阿芷……这一连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隐约觉得有一张大网一直试图笼着顾府——牵扯到顾府这般大事,不是他一人可以承担和解决的。
是故,他带着验状回了国公府,叫醒了父亲。
顾荏将验状给了顾彪后,便一直跪着——请罪。
空气里弥漫着静谧,顾彪无声的肃杀之气压得人心里惶惶不安。
看着父亲的表情,顾荏心中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你小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你妹妹的墓你都敢挖!”顾彪中气十足地高声呵斥道。
“父亲,坟冢里的不是阿芷。”顾荏没有为自己开脱,只是坚定地陈述事实——父亲看了验状还说是“妹妹的墓”,他不得不将当中的关键信息提出。
“我知道!你这小子!现在说的是你擅自挖坟之事!如果里面真的是阿芷,百年之后你有何颜面去见你妹妹!”顾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但说话的声音较之前小了不少,特别是后半句,几乎是压着牙吐出的气音。
“父亲,不说该骸骨是否为男童,他的手臂断裂的旧伤,还有跛足……阿芷自小就没有跟着我们练武,从来就没有受过伤!那棺材里装的哪里会是阿芷?”顾荏见父亲似乎不相信验状内容,他忍不住提出自己的质疑。
“荏之,挖坟一事不予惩罚,今夜的事往后你也不要向旁人再提起。”说话间,顾彪将验状点燃——烧毁了,烧得一干二净。
“父亲?!”顾荏吃惊地看着顾彪的举动。
“太子要做什么,你听令他便可。阿芷的事,他插手便插手了,至于查到什么,又能查到什么程度,那是他太子的事。我们顾府,不插手。而你,要学会更冷静地思考,不要被情绪蒙蔽双眼。”顾彪郑重而严肃地说。
看着眼前的父亲,顾荏觉得有一丝陌生,然后他呐呐地问道:“父亲,坟冢之中的是不是阿芷,那阿芷呢?是生是死?又在何处?您当真不管不顾?”
阿芷是顾家唯一的女娃儿,自打她出生,全府上下无不宠爱着她。顾府是武将世家,但是怕她受伤,不要说舞枪弄剑,就是练最基本的武功招式都不曾教授——就是怕她受伤。
在顾府,兄弟之间最宠阿芷的是大哥,但是整个顾府,最宠阿芷的非父亲莫属。他们两个,曾经就因为太子弄坏了阿芷的纸鸢掉了两滴眼泪,就跑去告御状!
曾经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受半点儿委屈的他,此时对面他带来的这个信息竟然毫不关心,没有任何要探查的意思。
纵使顾荏学富五车、心思缜密、才智过人,但此刻的父亲——他看不懂。
“父亲,孩儿告退。”顾荏猛地站起来,敷衍地拱了拱手,负气离去。
顾彪看着顾荏离去的背影,片刻,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火盆子里已经烧成一小撮灰烬的验状,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第二日一大早,顾荏一脸阴郁地出现在了昇园。
不同顾荏心事重重枯槁的面容以及黯淡无光的眼神,昨夜先行一步的盘获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神采奕奕,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脸上洋溢着轻松之色。
“昨夜见忠国公了?”盘获慵懒地问道。
顾荏一言不发。
“昨夜没睡好?”盘获继续问道。
顾荏依旧一言不发,但这回终于抬了抬眼,有了一点回应。
“心里有气没处撒?”盘获继续发问。
这一回,顾荏终于开口了。
“殿下,您原就打算让属下将验状拿去给父亲?”面对盘获这一大早的连续发问,以及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顾荏发现了当中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盘获昨夜说的“由你决定”便是故意的。
“荏之,你倒是冤枉孤了。”盘获一脸无辜,接着继续说,“所以,昨夜你将验状给国公看过之后,他是何反应?”
听出盘获话语中的提示,顾荏这才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始认真回想昨夜他父亲的神情,以及他俩之间的对话。
紧接着,他发现了昨夜被他遗漏的信息!
“怪不得父亲让我不要被情绪蒙蔽双眼……”顾荏喃喃自语。
再抬眼,他眼眸里是一片清明。
“殿下,您这是一举两得啊!”顾荏醒悟了,他分析道,“您让属下拿验状去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