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用来迎接大明皇帝的鼓乐因他的面色而悄然停下之时,负有守土职责的顾元镜便直挺挺拜在了地上。
“若非担忧广东局势糜烂,臣便该与广州城共亡,今日陛下亲至,臣之顾虑也已得解,请陛下赐臣一死,以慰阵亡将士。”
随着话语声传入耳中,朱慈烺的视线不由转到了顾元镜身上。
当初见他时,这个大明的高级官员还算体胖,但今日一见,顾元镜不但瘦了许多,便连面色都是颇为憔悴,显然广州之失和徐文爵的阵亡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看着这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朱慈烺心中五味杂陈。
徐文爵乃是陪着他挺过那夜一战的,他甚至还想将这个年清军将培养成能够独镇一方的心腹大将。
不论从感情来说还是从利益考虑,他的阵亡都对朱慈烺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可在这等时代,谁又会关注海上来敌?
朱慈烺又怎能因此而迁怒他人?
“此事不怪你,是朕大意了。”
感受到来自臂膀的抓握,顾元镜意外之下竟直接抬头与朱慈烺对视了一眼。
在今日迎接陛下之前,他不但已经给家人交代了一番,更还备好了棺木。
要知道,失地乃是大罪,哪怕现已将广州收回,可他作为广东巡抚却是罪责难逃。
更何况.......
徐文爵还在此战阵亡。
以此为基,在顾元镜想来这一番自己却是难逃一死,他唯一所求也只是勿要牵扯到家人而已。
可谁曾想........
“陛.......陛下!臣........臣......”
“起来吧。”
面对已经说不出整话的顾元镜,朱慈烺又在手上用了些力气,待将顾元镜从地上扶起之后,他才又接着说道:“荷兰人不宣而战,使我广州军民损失惨重,此乃血仇,尔等需得铭记于心!”
“臣等定然铭记于心!”
“传令内使监,将广州一役详细记于起居录,务使儿孙晓得海上亦有强敌。”
“遵旨。”
话音落下,诸臣便以为可以迎陛下入城了,可谁曾想待他们一番应和之后却听陛下接着说道:“大木,夺回广州之后可曾俘有敌兵?”
“回禀陛下,俘获海盗两千三百余人,鞑子二百四十余人,红毛四百七十余。”
“全都剐了吧。”
哐啷!
却不知是握不住手中乐器,还是被这杀气腾腾的话吓了一跳,待那话音传开之后,位在不远处的乐手队中竟传来乐器落地之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无妨,起来吧。”
眼见陛下并不追究,那乐手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可一众文武却还陷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不能恢复。
这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个八个,拢共算下来此番所俘敌军足有三千余人。
若将他们全都斩了,各臣自不会有这等反应,可陛下说的是剐啊!凌迟的那个剐啊!
“陛...陛下,三千多若是全都剐了,怕是于您圣明有碍啊。”
此地官爵最高的便是郑大木,在顾元镜将被免了罪责的情况下,有资格劝谏的也就只有他了。
在明面上看来他是担心剐了这么多人会影响大明天子的圣明,但在心里他却也有些担心这番举动会激怒了荷兰人。
要知道,这一战虽然赢了,但与之前料罗湾之战一样,此战也非正面胜敌,乃有取巧的成分。
若荷兰人因此而大举来攻,凭他郑家的这些武装商船却是万万都敌不过的。
“朕的圣明从来不靠姑息敌人而得,”说着,朱慈烺便往郑大木面上看了一眼,见其似有未尽之言,他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莫不是怕激怒了荷兰人?”
话音落下,郑大木便又往地上拜了一下,待直起身子之后才颇为艰难地说道:“陛下,荷兰人不单在TW驻有舰队,在爪哇等地亦有大批战船,若他们似当年倭寇一般侵扰沿海.........”
郑大木并没有将话全部说完,显然是怕在这么多人面前折了大明皇帝的颜面。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朱慈烺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未露出半点不悦,反倒是面色古怪地将话扯到了旁的地方。
“沈廷扬没和你联系?”
“联系了。”
“你不知道他也造了十多艘新式战舰?”
“臣知道。”
“那你........?”
话说到这般份上,郑大木终于证实了心中猜想。
他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用内河舰队取得了一次次大胜的陛下似乎将大海当做了内河,似乎将荷兰人当做了鞑子。
现在他更是把刚刚造好的“战舰”当做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郑大木很清楚,海上作战需得兵卒对战船极度熟悉,那战船靠的也不是大小,而是所载火炮的门数。
可...........
唉~~~!
于心中叹了一声,郑大木终还是决定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将实情一一道出,可他这里才在斟酌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