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住惯了军营的缘由,还是那一个个前辈莫名身死的关系,他自住进这宫中之后便没有一时轻松下来过。
当然,他的护卫工作还是在由宿卫中军负责,而且身边的内监宫女也已由王福平细细筛选一遍,理论上说,他的安全当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宫里那么多人,谁又晓得他们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由此,在经历了一夜的紧张之后,他才一发现这两个无有票拟的题本,便不由生出了警惕和怀疑。
大抵是想多了吧。
马士英和东林尿不到一个壶里,袁继咸在中枢立足未稳,哪怕钱谦益这正儿八经的东林党人也因着各种缘由而渐渐站在了文官的对立面。
这般看来,文官们当还没有和自己打擂台的能力。
心念及此,朱慈烺暗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待到殿中三人都因某种无形的压力而开始胡乱猜测之时,他才又将笑容挂到了脸上。
“三位阁老如何这般模样,朕虽已登极,但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你们也不必如此拘束。”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存着心理暗示的作用,反正越到后面朱慈烺的语气越是轻松。
待到最后,他见三人似乎并没有如过去一般,他甚至还追了一句:“那个谁,给三位阁老搬把椅子过来。”
“谢陛下赐座。”
三人这般表现,朱慈烺挂在面上的笑容便不由有些凝固,趁着三人各自落座的空档,他稍稍缓了缓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随后才又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了起来。
“对樊、王二督相争之事,不知三位阁老有何看法啊?”
朱慈烺话音落下,袁继咸便自椅上起身,随后他微微躬身,待做完一揖后才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陛下,据老臣所知,遵义各部多为樊一蘅自川陕带来,莫不如将王应熊召回,再命樊一蘅专责剿灭张献忠,如此也能不至因临阵换帅而乱了军心。”
“陛下,那樊一蘅自陕入川,又自川入黔,不但丢城失地,更还在遵义拢着数万大军,若再加其权责说不得便又是一个何腾蛟!”
袁继咸的说法自然有其道理,可谁曾想,他这里话音未落,马士英便直接站出来表明了自己坚决反对的立场。
马士英反应如此剧烈倒也在朱慈烺的预料之内,说到底,对王应熊的任用乃在马士英当政之时所定。
哪怕当时有当时的情况,现在有现在的局面,但在这新皇登极的第二日,他又可能由着别人否了自己原本的任命?
当然,这当只是马士英私心的部分,若假定他也存有公心,那么对一路败退无有半点见数的樊一蘅又怎可能不存疑虑?
老实讲,朱慈烺对于这两位地方督抚倒是所知不多,不过他也能确定,若真由着这二人在西南争来争去,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便是麾下诸将谁的都不听。
只是在这留哪个去哪个上,他却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陛下,莫不如将湖南闯军分予王应熊一些,再命他们各领所部不得越权,待看谁先建功便将另一人召回,如此当为两全之法。”
臭棋!
就当朱慈烺在左右之间不断权衡之时,钱老先生似是吸取了两位阁臣意见中的优点,可当他这话音才出,在场几人便同时腹诽了一句。
他倒也有自己的理由,樊一蘅掌着大军,但却一路败退,其能力显然不足以支持与张献忠所部的作战,而王应熊则孤身一人在川中拉出了一支人马,更还在强敌面前站稳了脚跟。
这般情形之下,只要给王应熊一支人马说不得他便能在樊一蘅之前立下功劳。
如此一来,中枢拿下樊一蘅便是情理之中,川中诸将自然也没什么说头。
于朱慈烺想来,这大抵便是钱谦益此番观点的一句,只是这钱老先生却不存想过,若现在他以同样之法决定首辅人选,那钱谦益又会怎样应对。
会不会为了自家将才得来的位置而在背后捅刀子,对方又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这样一来原本的矛盾不但得不到化解,更还让川黔出现了内讧的可能,此等想法若算不得昏招,朱慈烺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昏招了。
哎~~~~~,到底还是不擅实务啊。
迎着钱谦益略有些期待的目光,朱慈烺心中不由生出此念。
他不是不知道首辅需得通晓朝廷诸事,但他同样清楚,若在自己和文官之间没有一个缓冲,那么不消三五个月的功夫,他与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必然会以某种出乎预料的方式爆发。
届时哪怕他因手中握有刀子而可以将文官集团压制,但必然会因此而身处矛盾中心。
如此一来,在露出爪牙的皇权逼迫下,说不得处在内斗中的文官集团便会团结起来将目标放在压制皇权上,他又怎能安下心来筹谋江西之战?
这却也不是朱慈烺多想。
有明一朝,皇权与文官集团的斗争从来未曾停止,只不过在这种斗争里,聪明些的皇帝都会安排些奸臣、太监来执行自己的意志,其中代表便是嘉靖、严嵩和天启、魏忠贤,而似崇祯这样稍稍鲁笨些的则会赤膊上阵,终使皇权与文官集团之间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