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伏于地上,他便和气地说道:“谭先生起来回话。”
什么是礼遇?
对谭昌源而言,能够在太子殿下面前站着回话便是天大的礼遇,饶是他一身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用过诸般奇珍异宝,可当这一声“起来回话”入耳之时,他亦难免心潮澎湃。
“谢殿下,”高声道谢之后,谭昌源便站了起来,此时他的脸上已不见半点紧张,只存着庄严与肃穆,显然已将之后的应答当做了“上报君恩”的方式。
“这些年诸洋皆生波澜,商路却也不甚通畅了。”
以此为开场白,谭昌源便将自己所了解到的“变化”细细说了出来。
早些年的海上贸易可谓真正的一本万利,只要能将货物运到彼处,便能运回比货物本身还要重的银子。
可这些年的情况却急转直下。
西、南二洋因红毛鬼和弗朗机人的争斗而使商路受阻,东洋那里更是干脆切断了与大明的贸易往来。
如此情形之下,海贸买卖便日渐难做,若非各处都需要一定量的大明货物来维持最低需求,恐怕大明对外的商路都会彻底断绝。
片刻之后,谭昌源又极其简短地将大明对外贸易的现状说了一通,朱慈烺也终于将诸般事情与自己所知联系到了一起。
东洋那里说起来倒也简单,现在他们那所谓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正是德川幕府当政之时。
战争结束,物资的消耗自然会减小,再加上小本子担心西方人带来的天主教,德川幕府索性颁布锁国令,严格限制外贸。
西洋那边的情况就要比谭昌源说的复杂多了。
此时正处于西班牙人海上霸权的最后阶段,不管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人还是未来的日不落帝国都在不断对其发起挑战。
这带来的最直接结果自然是双方与大明的贸易受到剧烈冲击,但若以后世眼光来看,此等事情给大明带来影响却远不止商路断绝那么简单。
由于自古以来华夏都将重心放在陆地上,所以对大海的探索基本也只停留在民间阶段,大明的七下西洋虽然颇有成效,但由于未能形成稳定的利益链条也只属于昙花一现而已。
所以当整个世界因海路的拓展而被紧紧连在一起时,华夏却从未生出所谓“全球化”的意识。
如此一来,便无人能够明白由于商路断绝而导致的白银停止流入到底在大明的崩溃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其实中国是缺金少银的。
长期以来,华夏历代王朝一直用铜来做为主要货币,秦汉时期的什么一掷千金,这里的金其实就是黄铜,并不是真正的黄金。
待到海贸昌盛之后,海量的白银自各处流入华夏。
由于其各种优点和一定的稀缺性,自然获得了朝廷与民间的喜爱,而铜钱的地位也在张居正变法之后真正被白银所取代。
这本算得因势利导,但由于眼光问题,大明朝廷却忽略了其中的巨大劣处。
那就是那就是铸币权不在朝廷手里,经济兴衰被人卡脖子了。
如果白银一旦无法像之前那样流入,那明朝就会无钱可用,那社会经济就是发生通货紧缩,进而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
换做现代国家大抵会穷尽其法对冲危机,但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廷哪里有应对如此危机的能力?
经济崩溃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不过对现在的朱慈烺而言,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明白了又有何法?
难道他还有本事在內敌未靖之前再向海外派兵?
所以,当他完成对面前这位谭昌源的考察之后便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表露了出来。
“听闻安南、暹罗一带盛产稻米,若购至江浙,却不知需得多少花销?”
若在来到这里之前,朱慈烺打死都不会想到自己能说出这等话来。
鱼米之乡,鱼米之乡,自然得有鱼有米。
可自打海贸兴起之后,江浙一带所种作物便由粮食换成了桑棉一类的经济作物。
漫说隆庆开关之后,便是嘉靖年间亦得从其他地方调拨方才能补上缺口。
此时就更不用说了,由于战乱,粮食的减产是可以预见的。
其他地方到现在都未曾明确表示对小朝廷的态度,调拨更是没了指望。
如此情形,若要江浙地区不发生大规模饥荒,除了把主意打到海外,他哪里还有旁的法子?
“回禀殿下,那些地方粮价的确要比我大明便宜不少,但运至内地需得多少花销,学生还需仔细量算一番。”
闻得谭昌源之言,朱慈烺缓缓点了点头,显然对这般回答还算满意。
买卖嘛,自然得核算成本收益,若是高的太多,他也无有财力大规模从海外运粮。
“此事需抓紧办,若是做的好了,本宫也不会吝惜爵禄官位。”
“学生定不负殿下重托!”
一番许愿之后,那谭昌源自然感恩戴德,可朱国弼却在其人退出帐外之后泼上了一盆凉水。
“殿下,郑家...........”
他虽未将话直接挑明,但其中含义却也不似之前那般隐晦。
先前鞑子攻城之时,那郑鸿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