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你快进来吧。”
许大爷望着外头甲板上的亲爹,一脸头疼,这才进了京城地界,他爹就一溜烟跑去了那上面站着。
说什么不让玥哥儿等急了。
哪里就差这一会儿子时间呢,平白折腾自己。
“才四月,水面上寒气重,冷呢……”许大爷苦口婆心的,许员外看也不看他一眼,踮着脚往前面眺望。
他今年五十三岁了,眼睛已经不算太好使,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一点,眯着眼睛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嘴上冷哼一声:
“你个冷心的东西,站外面当然冷,我可不一样。”他心里热的紧。
稍后神色一柔,声音都轻细了:
“乖孙一个人离家千百里,官场上你争我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这一年过去,不知要瘦了多少……”
一阵风吹过河面,后面半句就这样吹散在风中:
“……何况玥哥儿从来没离家这么久。”
从前在杭州随冯公读书,逢年过节也是要回来的,如今却实一年多不见人,叫他怎能放得下这颗心。
许大爷无话可说。
在甲板上依稀可见京城了,许员外突然伸手过头顶,用尽力气摇晃,太阳爬到了半空,阳光恰好照在他身上。
背着光线,令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
——许玥却一眼就确定,这是爷爷,爷爷到了!
今日码头上的人见了一幅奇景,先是一艘船上有人拼命挥手,然后岸上一位仪态端雅的公子,居然也回应了起来。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惹的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心知是亲友相逢,不过太激动了些。
“应该是情谊极厚吧。”
…………
船好不容易靠了岸,许员外愉快的丢下一切,三两下通过了窄窄的踏板,身后的水手一脸惊叹:
——这老爷子身体真不错。
至于行李啦、结账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是还有个儿子在嘛。
不然生下来干什么?
“玥哥儿。”
“爷爷。”
一祖一孙,双手紧紧交握,脸上都是激动之色,相见之前只觉有千言万语,见面之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许玥眼角通红,过了一年,除了旅途的风尘爷爷好似没什么变化。
身体看着还是那般硬朗,面貌一如往昔,什么都没变的样子。
地主的手并不那么细致,粗糙、茧子甚多,却又那么热,她只觉这股热意让自己飘荡的心安稳舒适的落了下来。
好似终于找到了位置。
还是许员外打破了平静,抹了一把上下打量乖孙,心疼又欣慰:
“瘦了,人也长大了。”
是啊,十九岁了,许玥彻底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在官场打磨了一年,如同擦去了浮尘的旷世宝玉,静了下来。
当爷爷的却只会想,孩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这样。
许玥含泪一笑:
“长久不见爷爷才会觉得我变化大,等日日相见,看惯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是这个理儿。”
许员外就像一个宠溺子孙的老人,现在不管乖孙说什么,只有点头的份儿,许玥说太阳是方的,他也说不错,乖孙观察真是仔细。
久别重逢,祖孙两人就这样在原地说了许久的话。
太阳彻底升上了头顶,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许大爷为了办事热出了一身汗,小心翼翼过了踏板。
见眼前情状,还有自己身后一大堆行李包裹,十分无奈的开口:
“时候都不早了,你们就这样干站着晒的慌,马车上好歹凉快些。”
许玥带来的下人有十几个,奈何行李实在太多,如同一座小山,个个手上抱着,肩上扛着脖子上还挂个包袱,还是不够。
没办法,用许员外的话说:
都是过日子的东西,怎么能不要了?
幸好码头上力夫不少,破费些银子请人也很专业,顺带租了几辆运货的马车,一条龙服务。
上马车,许玥自然和爷爷一辆,许大爷和方氏在后一辆。
车内空间较大,摆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是茶点瓜果。
许员外挑开帘子,熟练的打了个结,往外头看,眼神震惊:“乖乖,不愧是京城,和江南大不相同。”
只见外头大路可以让八辆马车并驾齐驱,百姓走在路两边,人烟稠密,自城门到大街,各种房子鳞次栉比。
做买卖的,用彩色布匹和鲜花做成巨大的招牌,随风飞扬,引人注目。
放眼望去一片奢丽。
许玥一眼就看见了某块布上写着——吕家老字号,新制翠羽笔,用料扎实。
走过一处,她就和爷爷温声解释名字和来历,实在不知道的,两人就一起猜,许员外兴致勃勃:
“赶明儿你休沐,爷爷带你一起去看看。”
“好。”
许玥眉眼含笑,只觉往常一点也不留意的地方,此时充满了未知的乐趣,突然,许员外又皱眉叹气:
“地方好,花的钱就多,玥哥儿你手里钱还够不够,爷爷这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