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静一静,仔细思量明天的那场比试。
我这位师兄,在画道之上亦是惊才绝艳。
如今世人多不知他的才华,我却是明白的。
行了,你们放心回去歇息罢……”
师父既然如此坚持,且也是一副听劝的样子,众弟子们便不好再勉强其他,只得应了老人的吩咐,各自退下去歇息。
杨惠之搬了把高凳子,在廊下那块巨石前坐下,拿着小锤子一点一点地修整石块细节。
对于明日与吴道玄的比试,他自然极为在意。
与弟子们所言俱是真心话。
师兄在数年以前,已然画出了‘八十八神仙卷’这般惊世之作,而杨惠之纵观自己一生,雕刻作品虽也有诸多,但其中真正能与‘八十八神仙卷’媲美者,实无一个。
如今师兄气势汹汹而来,自言已经以毕生心血酝酿了一副画作,自认为这副画作将是其自身生平绝无仅有的一副——想必这副画作,会超越‘八十八神仙卷’诸多——这叫杨惠之怎能不郑重应对?
他在华山紫云观避居多时,虽是应圣人之命于此间雕刻,但自身准备的这副雕刻,亦是汇集了毕生心血!
不知自己汇集毕生心血的作品,与师兄呕心沥血之作,是否能平分秋色,是否有机会与之一决胜负?
杨惠之脑海里转动着诸般念头。
这些念头都在淋漓的雨声中依次沉寂,如干燥空气里飘扬的尘埃,也随雨水落定而被荡涤一空。
他与当下的雨水,暗夜里的紫云观浑若一体,物我两忘,沉浸在对身前石块的修饰之中。
叮叮当当的声音与滴滴答答的雨声和谐交融。
渐渐地,杨惠之手中行动,不再只是对那块石头的整体作修饰,而是开始在那块石头之上雕琢着甚么。
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他心灵间萦绕着,那个声音引导着他,让他将胸中酝酿已久的构想、思考,顺着手中的工具,流泻在身前的石块之上——潮湿的风穿过他的身形,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流淌而出。
莫名的意蕴在紫云观后院里铺陈开来,并且在整个紫云观里悄悄铺散。
宫殿里,泥塑的神灵睁开了眼。
屋檐上,盘踞的脊兽扭动身形。
院角落,承托石灯笼的乌龟渐渐有血有肉。
从天倾落下来的每一滴雨水,都好似有了绮丽的光彩,那美丽迷幻的光彩里,闪动着更明亮的意蕴。
杨惠之对于外界的一切变化浑然不知。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与吴道玄的比试,在明日才要开始,今下便要将心中酝酿的那副作品,雕刻于石块之上。
但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从院子外匆匆而来。
那阵脚步声响在这和谐交融的种种声音里,亦没有丝毫突兀,仿若与此间的天地与人心融为了一体。
直至那阵脚步声的主人走近杨惠之身后,轻轻拍了拍杨惠之的肩膀:“杨大师,该去歇息了。”
这略显紧张忐忑的话音一落地。
杨惠之脑海里瞬间闪过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他自身从那种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中一息脱离,猛然间回转了心神!
再‘看’自己身前,整块石头已然被完全修饰好了形体,仿似与天地混成如一,它摆在这紫云观的廊下,便与紫云观的回廊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不融洽的感觉,若将它丢在院子里,它又会在院子的任一处‘落地生根’,与彼处环境合二为一了。
它丢在任一处位置,便是任一处位置上该有的东西!
这块浑然天成的石头上,还未有雕琢的痕迹。
而杨惠之若未被身后匆匆而来的不良人‘拍醒’,今下便正要在石头上落下刻刀了!
回过神来的杨惠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他回头面朝向那披覆生人甲的不良人,听到不良人有些紧张地道:“属下冒昧打搅,还请杨大师莫要见怪。
——将主传令于属下,着属下来提醒大师。
明日才是比试开始的日子,今下应当积蓄一切体力与感悟,以应对明日的比试。
如此亦可避免那些躲在暗处的宵小之辈,歪曲您的感悟与真意,乃或是将您的感悟、真意窃据为己用。”
杨惠之长吐出一口气,笑着点头道:“圣人提醒得正是。
老夫也该回房歇息去了。”
他站起身来,面朝向廊外的天空:“就叫那些宵小在这里枯守一夜罢!”
说过话,老者转身而去,再未停留。
——此前他忽生感悟,欲在此间雕刻一副作品,那般感悟,其实亦非他本心所生,而是受了外力于冥冥之中的引导。
那股外力,即是圣人传话中所称的‘宵小’。
现在心眼一明,瞬时看破了种种,自然不可能叫宵小得逞。
跟在杨惠之身后的不良人,仰头看了看飘着雨丝的天空,心中亦有迷惘念头转动——所谓宵小,藏在天上?
一夜无话。
翌日晨。
雾气聚于华山顶上仍未散去,山风透骨寒。
山顶石坪上,此时已然有不少人聚集。
诸不良人在各自队正指令之下,在山顶各处依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