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粮食,到收入国库的米粮,其中要经过数十道手续,损耗、贪污不计其数。百姓的土地在流失,豪族的后院财富堆积如山,世事一向如此。
这些简明的道理姬无拂明白,姬若木也知道妹妹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姬若木淡淡道:“千年前,始皇帝收受天下钱粮,百姓无有家财,人人温顺,真正送入关中的却十不存一。糟糕的局面只能缓和,无法根治。”
即便长途的运送致使粮食大量耗费,十不存一,也比单一的六国之一要好得多。
秦朝被后人指着骂了千年的暴秦,并非秦发起的统一六国的战争,而是自秦朝起,对百姓剥削到了民众无可忍受的地步。诸国林立时,民众受苦能逃亡他国,统一之后细如密网的法律将每个人框住,人不再有私财,土地是国家的财产,当兵、修城要自费食宿……触犯任何一条法律,都足以消亡家庭。
目光所及之处具是秦土,耳边是秦音,所写秦书,痛苦无可摆脱,除过一死,唯有造反。
诚然六国君主也未必是仁君明主,但是一盘果子中,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不太烂的,烂果子彼此还会相互比较,稍微收敛过分的行径。完全失去选择之后,就只能坠入绝望。
民众接触不到书本、历史,统治者们坐拥书山辞海,前人的经验教训往往落不到百姓耳中,君主在朝代更迭中累积盘剥百姓的精髓。
周朝灭亡于异姓诸侯,秦不再分封诸侯,始皇帝亡后秦地战火四起,汉分封郡县并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西汉王莽亡国,东汉推行三纲。大周立国,英明如太宗,信的也是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执行的是租庸调。
国法从来用以维持稳定,追求江山永固,子子孙孙无穷尽。
用民才是她们身为皇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君舟民水、爱民如子是妾臣的奉承话,是皇帝华贵衮冕上的点缀。弘文馆教的就是这一套,也唯有弘文馆才教授这一套。
阿四可以排斥这些,任性地过耳不闻,但是走出宫廷的姬无拂不能。官员从不是百姓的母亲,官府也不是百姓的伸冤叫屈之所,皇帝牧官,官吏牧民。
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
“《管子》有言: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诎;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民之养,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②”姬无拂心中不信奉,也在师傅的课业中倒背如流。
秦政的危害在于,皇帝走上了一条对百姓来说尤为可怖的道路。秦亡之后,秦制仍然存在,皇帝每每精进一分,百姓拥有的就越是稀少。
十年之前,姬无拂无意间闯入阿姊们的课堂时,听到的也是相差无几的《商君书》。不同的是,《管子》多少讲述一些顺应民心的内容,稍加安抚少年的天真。
第218章
现在的人适应的是这套法则, 大周的地基建立在封建之上,她记忆中的世界远在千年之后。前十五年里,姬无拂一直坐在岸边观察河水淙淙, 从不伸手, 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的举动是正确的。
出于谨慎,或者胆怯, 姬无拂不愿表露出太多的异样和不同, 这让她更像一个乖小孩。明明她有着前世的记忆, 成熟地却比阿姊们晚的多。
姬无拂试图剖析自己, 所求为何?
治国理政,十个她也不可能赶上皇帝, 古人从不愚钝, 朝堂上的争纷和发出去政令, 大都是合理的。姬无拂对皇帝的位置也没有太大的欲望。
但是,她对这个世界终归是有不满在的。
她是个很贪心的,喜欢当下安稳幸福、又荣华富贵的生活, 母亲健在、家国也算安定。只要母亲还在,她就永远有依靠,第一母亲最好能长命百岁, 第二大周务必后继有人。她也有善心,看见死去的贫民、战死的卫士, 也会愧怍。
姬无拂没法儿对路边枯骨视而不见,因此她困在原地不上不下地纠结良久,始终不肯挪动步伐。
她与姬若木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我总是想得很多, 总觉得可以再赖一会儿,长大了再去做‘正事’, 一面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设想中的事,一面又害怕落到实处的东西与我想要的相差甚远,只要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做错。”
她想做个看客,又想参与其中,更害怕自己其实从始至终都脆弱无能,什么也改变不了。
姬若木“嗯”一声表示在听。
这样的烦恼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人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不着边际的理想中。
姬无拂唾弃自己心底隐秘的胆怯,忍不住向姬若木求助:“长姊,我有好多事情想做,但是……”
“那就去做。”所有小孩都会面临困惑,姬若木并不会因此嘲笑否定,她不问事情,也不问缘由,“不必考虑太多,除非败家败国,没什么是你做不得的。设想,也会消耗精力,不如直接去做。”
在姬若木看来,姬无拂只是遇见的事不够多,所接触的人大都怀有善意,这份包裹在权势下的善意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