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解答,如姚家这样摇身一变从汪洋商海中上岸的人家,是断断不愿做一些损害名声的事的,在姚家门下的商人必须清清白白做正经事,稍有些歪心思的,一开始就被拒之门外。
很多和权贵勾搭的商人所求就是借势生财,走不得捷径的姚家,并不如阿四所猜想的那样大受欢迎。只有期盼自家孩子学有所成,鲤鱼跃龙门的才会贴合姚家的路子,而世上能及第的读书人千中取一,大多数人更看重触手可及的利益。
姬宴平从中牟利的意图明明白白地展露在阿四面前,她本人虽然百无聊赖地旁听,身后的内官却是奋笔疾书,行行字字记下今日的见闻。其中疑点一一查证后,若有违背律法的行径,便都是可用来威胁赵家的把柄。
姬宴平虽然爱财,但绝不费事给赵家扫尾。财帛她是要的,但这些黑锅,也是要丢回赵家头上。
阿四大致了解完,便对这方面的事失了兴趣:“这些还是阿姊自个儿玩吧,我可摆弄不明白。”能从别人口袋里拿钱的,都是第一等聪明人,阿四自认为赚不了这份钱。
姬宴平便笑:“那好吧,我们换个地方坐一坐。”只内官留下记录。
假山之上有一小亭,视野开阔,算是相当合适的谈话地点。
姊妹俩相对而坐,阿四说起自己开春要去刑部学习的事:“满打满算过了年我也才九岁,这就要给我安排差事了,未免太过了些。”
姬宴平失笑:“历来只有皇子暗恼不受器重的,我们的圣上大方宽容至此,阿四反倒不乐意了么?”
阿四抱怨道:“一定是裴师傅告我的状了,本来阿娘只让我去刑部看看,昨日里孟妈妈都给我送了一册往年的案例来。眼看这是要正经教我,又要习文、又要习武、如今还要学着办案,就是神仙也要喘气。”
乍一听很是严苛的时间,下一刻就被姬宴平拆穿:“哪里就这样可怖了?林将军三日才授一课,老裴相每旬两课,谢大学士稍微多一些,隔一日就要过问你的学业。此外你在外玩儿的时间可多,不然你现在哪里有空坐在这儿?”
皇帝登基时姬若木已经是不用操心的年纪,姬赤华和姬宴平年岁相差不大,一并受管束。到了阿四头上,人人都正是忙碌的时候,也不至于顾不上,就是不如先前的姬宴平看得紧。
阿四在太极宫各处上蹿下跳多了,各级官员总有种四公主的日子过于松散的错觉。隔三差五就有官员上书请皇帝多加“关照”四公主的日常生活,皇帝便指了从前有经验的孟予分心多照顾,顺带还给升了官。
真论起来,阿四也是享受了许多幼子的福利,在宫里横行霸道,阿姊们都让着、宰相们捧着、翰林院遭了劫……如今要被约束一二也是众望所归嘛。
阿四心虚地左顾右盼,转开话题:“阿姊呀,孟妈妈给我送来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案例里不是写太宗堂舅和太宗表姊的婚事,就是刺史女儿十四岁出嫁县丞的事,还要什么朝散大夫在男儿死后让儿媳改嫁孙氏的案子,都是昭宗乃至高宗时候的旧案,一整卷书林林总总的都是这些杂事。我看不明白,所以拿来问问阿姊。”说完,让垂珠拿出厚实的书卷递给姬宴平。
姬宴平接过随便翻看几页:“这些违背的都是《户婚律》,如第一例,堂舅与堂姪女②的婚姻,虽非同姓,却触犯了外姻有服属而尊卑共为婚姻,按律当判处两人各杖责一百,再离婚。不过,虽然法旨不许,但当时风气如此,亲上加亲的事屡禁不止。尽管两者尊卑不同,这桩婚姻一直保持下去了。第二例则是女子十五岁后方能出嫁。至于朝散大夫强令儿媳改嫁,寡妇嫁人,除非母父、祖母父的要求,其余人擅自做主强行婚嫁的,徒一年。”
“这些放在几十年前都是小事,就算有人上报,大多也是不了了之。”姬宴平嘴角微翘,“但如今不同了,一旦要追究起来,违背律法的事情可小自然也可大,你就照着这些例子,先将《户婚律》熟读,往后就从鼎都几户熟悉的人家开始翻族谱,慢慢地梳理,只要是还活着的、有违背法律之处的,只管揪出来。不必装模作样地写状子,直接把事实摆在刑部官吏面前,毕竟是皇子的事,不会有人轻慢你。每隔三天问一问,将这些小事都当正经事去办,每一样都落到实处。”
阿四悟了:“这些虽然是小事,却是最抵赖不得的罪名。谁家婚嫁都是白纸黑字写着,各家的关系更是明明白白。尤其是大家族内,亲上加亲是最常见的,一抓一大把,但杖责一百足以打死人了。”
回想遥远的崔某郎,区区数十杖就打得进气多出气少了。
是死是活,只在人一念之差。
而且,阿四才九岁,不懂人情世故,一板一眼地照着律法行事,绝不愿退后一步也是正常的吧?
第135章
阿四原本只是拿这些案例作为转换话题的工具, 没想到能从姬宴平手中取到真经,登时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专心致志问了一些崔家的事, 打定主意要从崔家下手。
崔家近年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从前, 不然也不会将崔大郎许配给赵家风头正劲的赵娘子。所谓看碟下菜,阿四初出茅庐正适合选个软柿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