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跟随,并不打扰。
其实对于路边的玩意,再新奇,天天见也腻歪了,但架不住阿四耳朵好使,总能听见杂七杂八的声音,就得找个借口停下来听一听。
在小公主走得稳当后,慢吞吞的小队伍就成了宫里最常见的趣事,阿四也成了旁人口中的传闻。附近一片的殿宇空置,洒扫宫人们难免松散,听起来反而比别处热闹:
“方才我远远望见孟夫人了,肯定又是四公主逛过来了。”
“几个公主各有各的脾气,四公主的额外有趣些。”
“最近倒是很少看见三公主了,弘文馆的学业这样的重?”
“三公主又被禁足啦,你看谢大学士一趟趟地跑,就是为给三公主上课的。”
……诸如此类。
都是些已知的小事情,阿四停留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之后的一段路很安静,她顺利地走到甘露殿门口。殿外内官恭候多时,面带微笑,有分寸地亲近:“四娘快进来,陛下正等着呢。”
皇帝当然不可能干坐着等她,现在是皇帝难得的一点空暇,掖庭的乐人正弹奏着欢快的曲调,卖力取悦天下之主。阿四的出现没有打断乐人的动作,她就在乐声中悄悄前进,然后猛地一头扑进斜靠在榻上假寐的皇帝怀里。
“嗯……让我来猜一猜,是谁来了?”皇帝修长的手摸在阿四的脸侧,顺着脖颈进入衣领,在后背处摸到一手汗水。阿四在玩乐和睡觉的时候总是容易出汗,做母亲的不免担忧。太医说是幼儿体热的缘故,得注意及时更换衣衫,沾湿的衣物会带来寒凉,但孩子自己往往注意不到。
而今,要是哪一天不出汗了,反倒是更担心。
皇帝的嘴角露出两分笑意,既为自己漫漫的思绪,也为阿四的健康活泼。
阿四丢开捏了一路的木偶,嘻嘻笑:“是阿四呀。”
“噢,是阿四啊。”皇帝拉长音回答,睁开眼睛露出温柔的光,一手抱起她,一手向乐人的方向挥了挥。
乐人们自觉停下动作躬身退下。在他们站起来后,阿四才注意到那些额外出众的脸和身段,就连衣衫都和宴会上见过的乐师不尽相同,勾勒出较常人纤细的腰线。
好看是很好看的,色而不露。
但这和她似乎没什么关系,于是她转过头继续说:“阿娘,我今天是有事情问你的。”
皇帝向宫人吩咐拿一套阿四的衣服来,不忘回:“嗯,你问吧,阿娘听着呢。”
孟予心知阿四易出汗,出门一向是备多套衣物的,此时刚好奉送上,见陛下想亲自为小公主换装,自后退一步,不多打搅。
阿四衣来伸手,双臂一张,说起昨天的事:“我问孟妈妈,皇后是耶耶么?她说皇后是女人,她也不知道耶耶是什么。”
皇帝花了不少时间才将小衣服妥帖地穿在女儿身上,分出一点心神理解女儿颠三倒四的一番话:“耶耶?是了,这一点阿娘还没告诉过你,是阿娘忘记了。”
“嗯?”阿四歪头。
皇帝捏了捏女儿的肉乎乎的手心,徐徐回答:“皇帝是天下的主人,皇后是天下的女主,当皇帝是女人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皇后了,也可以说皇帝和皇后是一个人。所以,有容不是皇后。孟予说的不错,当赏。”
两步之外的冬婳低头记下一笔,事后自有人给孟予送赏。
阿四坚持自己的问题:“耶耶是什么?”
“谢有容啊……”皇帝脸上浮现阿四曾见过的、微妙的笑意,“他是你阿婆为你阿娘我选中的、阿娘曾经应该喜欢的男人。”
即使阿四不是真正的孩子,也为这句复杂的话感到疑惑不解。
皇帝看着脸都皱成到一块去的女儿,换了个说法:“他是你的阿婆和阿娘共同认为适合做你耶耶的人,当然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阿娘也可以花点时间为你换一个更喜欢的耶耶。”
这并不比给阿四换一件冬日的厚重衣服更麻烦。
阿四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而是关注起“喜不喜欢”。
她用晚餐能不能不放姜葱的语气说:“耶耶很好,要是能不给我念诗赋就更好了。”
皇帝很认真地采纳了女儿的建议,比听御史的谏言更认真,并且认同了她的话:“阿四还小,不必急着读书,我会让冬婳去和有容说清楚的。”
谢有容受出身影响,自己又有天资,以为孩童七岁能属文是常态,恨不能家中人人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这在皇帝看来是不可取的,她的女儿又不必科举,行文作诗更是无需强求,过早拘束孩子反而容易移了心性,因小失大。
阿四犹豫一会儿,想起学海无涯的惨状,心有戚戚然:“那我什么时候要读书呢?”
皇帝说:“阿四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晚一点,但也不能太晚,七岁吧。”
七岁,对于她来说是遥远的未来,她还有较长的一段时间玩耍。
得了圣旨——金口玉言的,最次也是个口谕,阿四放心地牵着孟乳母的手离开甘露殿。
她慢半拍、或者是好多拍地反应过来,很多次她和皇帝间的相处机会都是孟予努力促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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