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那封千里传来的书信, 而后提着太阿,很随意地朝南方的天空斩出一剑,在天空中层叠的云絮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剑痕。
那道剑气跨越南方四州,来到九州极南,然后一剑斩碎了南方汹涌的兽潮。
只有一剑。
只要一剑。
这就是大乘巅峰。
这就是玄真道尊。
所以她当然有资格这样说。
不是羞辱、不是轻蔑, 只是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但正因如此,容嬅才更加无力, 于是更加不悦。
景昀来到满地血水中, 用神识扫了扫昏迷的文鸢, 确认她身上的伤不至于危及性命, 抬了抬手, 将文鸢一同丢进了秘境的门。
容嬅嫌弃地避开:“这点修为怎么拿到进来的资格?我上清宗至宝社稷图, 现在难道什么人都可任意来去吗?”
文鸢的修为只在金丹初境,堪堪擦过进入社稷图的门槛。按理来说有资格进入社稷图,但社稷图本身容纳人数并非没有上限,因此进入社稷图的名额分到各大宗派、世家以及散修之后,就变成了优中选优。
倘若按实力论,以文鸢的修为,几乎没有可能拿到社稷图的名额。
景昀不答,而是道:“我去探探形势,你先关上门。”
关门,就是谢客。
秘境主人一旦关上秘境的门,除非亲自再度打开,否则即使大乘境强者亲临,也无法强行从外部进入秘境。
容嬅没有反驳,因为这本就是她们已经商量好的事。
她问:“然后呢?”
景昀说:“我会试着解决问题。”
容嬅问:“那我呢?”
景昀认真道:“不要轻易开门,然后……及时联系我。”
她想了想,又问:“除了你,现在社稷图中还有哪几位前辈尚在?”
容嬅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口袋,未散的郁气顷刻间消散的干干净净,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足尖,没有说话。
景昀看不见,但她知道容嬅的眼眶一定红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景昀道:“没什么。”
容嬅立刻恼了:“你倒是说呀,我最讨厌你这幅故弄玄虚的鬼样子。”
景昀蹙眉道:“只是一点未经验证的猜测,既然你想听,告诉你也未尝不可——我原本以为,这只是魔族针对道门年轻弟子的一场伏杀,但如果幽夜君——如果真是那位幽夜君亲自前来,所图难道会仅止于此吗?”
容嬅养成了抬杠的习惯,习惯性开口就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是啊。
纵然社稷图中汇集了道门绝大部分优秀的年轻一代,除掉他们便相当于断绝了人族之后数百年的未来,但事实上,无论人也好、魔也罢,终究还是活在当下的。
那些年轻弟子固然是人族的未来,但幽夜君这样的大人物,何尝不是魔族的现在?玄真道尊修为冠绝世间,也不曾亲自去魔族深入重围,只为杀掉魔族下一代精锐。
断绝敌手数百年的未来,听上去当然极为美好,值得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如果为此要拿本族的现在去冒险,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即使最不成器的商家子弟,也不会昏了头做出这种买卖。
除非对魔族来说,社稷图中有极大的诱惑,这诱惑甚至大到了能打动幽夜君的地步。
社稷图中机缘宝物虽多,但那是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言。在人族与魔族的顶级强者眼里,并无太大的诱惑。
除了上清宗留下的机缘宝物,社稷图中最珍贵的是什么?
容嬅的面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你是说,魔族是冲着我上清宗历代祖师的神识来的?”
.
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黑衣小女孩正在行走。
她的身形很娇小,走起来自然也不会很快。然而不知为什么,只是眨眼之间,她就从连绵起伏的山林的一端来到了另一端。
她的面容很清稚,一望而知尚未长成,还是个小女孩,然而当她负手前行时,那娇小的身体里,却涌动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鲸吞天地的气势。
小女孩身后跟着三个人,都披着漆黑的袍子,头戴兜帽,亦步亦趋。
这三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很古怪。
一个书生、一个贵妇、一个士卒。
那名贵妇十分美丽,漆黑的衣袍下传来珠翠相击的清脆声响,眉眼妩媚动人、风情无限,顾盼时神采飞扬,只一眼便能令人心荡神驰。
士卒穿着一件锈迹斑斑的盔甲,半低着头,神情谦卑。
那名书生最奇怪。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口中念念有词。哪怕行走在起伏不平的山林间,他也始终没有抬起头,却依然保持着平稳前行。
小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
贵妇和士卒同时立定,恭谨地立在小女孩不远处。
书生低着头,细声细气道:“亢。”
亢是二十八星宿中的一颗星星,极北冰原多黑夜,因此魔族常常用星宿来指代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