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也跟着受了照拂,虽然一直不得宠,好在没再受欺负。
念着江皇后这点好处,江皇后故去后,长乐宫闭门谢客门庭寥落,只有惠嫔偷偷往长乐宫送过几次东西,偶尔递几句话。和颐公主虽不缺,却不能不感念她这份心意。
可惜惠嫔所出的四皇子,却与母亲性情十分不似。四皇子野心勃勃,想要算计江雪溪的性命,最终反而丢了一条舌头。身为一个母亲,惠嫔焉能不痛不恨。
宫宴上惠嫔触怒皇帝的那一刻,江雪溪就明白,惠嫔母子都成了别人的刀。
他幼年早慧,记得惠嫔曾经对长乐宫表示出的善意,但也仅止于此了。
这不足以让江雪溪对算计他性命的四皇子手下留情,也不足以让江雪溪冒着性命危险,在惠嫔触怒皇帝时站出来求情。
他只是回想起惠嫔看向他时,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睛,有些感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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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宴后开始,江雪溪和景昀就再没碰过面。
皇帝在取乐方面委实是个无师自通的奇才,他琢磨出了新的乐子,可惜新晋的宠妃们都有眼无珠,陪他寻乐时花容失色惊叫连连,有的当场晕了过去。其他皇子也全都难当大任,在皇帝面前奉承时倒是妙语连珠,真的看见现场时,脸色立刻就变了,吐的吐哭的哭。偶尔有一两个能保持镇定自若甚至欣赏的模样,但皇帝一眼就看出他们眼底暗藏的惊恐嫌弃,顿时大倒胃口。
于是皇帝又处置了一批人。
他算了算,发觉妃子也倒罢了,再纳新的便是,但皇子可经不住如此消耗。看见那些蠢货,却又烦的只想杀人,索性只传来江雪溪。
江雪溪确实很忙,忙着陪皇帝取乐,忙着暗中壮大自己的实力,忙着对与他争锋的兄弟姐妹下毒手。但即使忙碌,也不至于使得江雪溪和景昀半点碰面的机会都没有。毕竟景昀还住在长乐宫中,正殿侧殿相距不远。
真正的原因是,江雪溪有意避开景昀。
那日清晨,江雪溪站在梅树之下,望着自己年幼时亲手栽下的梅树,那一瞬间想起的,竟然是景昀为他弹奏的那首浣溪沙。
落梅横笛已三更。
江雪溪凝望着指尖雪般洁白,玉般莹润的白梅花瓣,他忽而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姚女官、桓容、长风……许多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提醒江雪溪,景玄真来历可疑,而他简直像是被下了降头,要他清醒一点。
江雪溪并不在意。
但直到这一刻,江雪溪忽然发现,他的谨慎、理智、清醒在景玄真面前,全都开始动摇了。
他的情绪、心意、思想,不自觉地为对方牵动,连对方有意无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江雪溪长久注视着指尖那片白梅花瓣。
它洁白莹润,像是景昀冰雪般的肌肤。
它随风轻颤,像景昀垂眸时,蝶翼般颤动的睫羽。
可怕吗?江雪溪问自己。
这种心神完全为之牵系的感觉,恰恰是江雪溪最不能容忍的。
在这寂寂深宫中,江雪溪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注定要摒弃自己多余的情感,多余的良心,才能好好活下去。
每多一分情感,就多一分弱点与软肋。
然而这一刻,江雪溪非常可悲的发现,即使理智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发出了尖啸警告,但他仍然无法遵循理智,对景昀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他目光停驻的时间太久,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梅树上,一捧雪簌簌落了下来。
江雪溪的目光随之下移,它坠至地面,散为雪尘,落入满地积雪之中,仿佛还带着袅袅幽香。
良久,江雪溪的唇角轻轻扬起,似是在笑。
只是那笑容中,并无欢悦之意,反而充满了茫然与自嘲。
数日后,桓容再度来访。
这一次桓容两手空空,脸色很难看。
江雪溪问:“如何?”
桓容面色怪异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查到。”
他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什么都没查到——殿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江雪溪静默,神色若有所思。
桓容道:“殿下,你那位景姑娘、景玄真,简直像是从地里凭空冒出来的,你确定她姓名无错——你确定她姓景?”
景在齐国是个非常罕见的姓氏,桓容出身优渥,自认见多识广,从前也只在书本上见到过景姓。他原本以为好查,谁知道动用家中关系,居然什么也没查到。
桓容不甘心,又觉得不好跟江雪溪交代,继续硬着头皮查了下去。
这一次他换了个方向,名字可能是假的,但容貌肯定是真的,否则她进不了皇宫的门,就要被大阵挡在外面。
于是桓容一番努力,废寝忘食,最终惊悚地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那位景姑娘像是凭空出现在京城城门处,随后就被江雪溪带回了宫。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她,没有人听过她,她唯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是她在京城大道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五皇子带走的那一刻。
桓容连汗毛都快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