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看了看随波逐流的暗河河水,碎金点点,美的就像水中也有一个鬼市的万家灯火,不过绚烂多彩的背后却是步步杀机。 壤驷丹小心翼翼的走在鬼市最低的一层石窟洞穴边缘,这里是鬼市中最穷苦,最艰难,最肮脏,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如果从这里再往下三尺,人活不过三天,必会被暗河河水蕴藏的毒杀死,从来没有例外。 这条线,就是割开生死的一条线,像极了兽窟中的镀贱。 李落和壤驷丹经过的洞穴有些有光,有些没有光,洞穴大多不深,开凿的极为简陋,和寻常荒山乱石里的洞窟相差无几,一眼就能望到洞底。 这些石洞里的布置也极为简陋,有一种讽刺的质朴,和头顶上这些灯红酒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的洞窟中一览无余,除了一个勉强还在喘气的人影就没有别的杂物,有的里面却堆满了许许多多看不出是什么的物件,发出浓重的刺鼻霉臭味道,显得格外杂乱拥挤。不过,这些洞穴虽然离死亡最近,但每一个里面却都有人。 壤驷丹略略向李落说了几句便不再多提,似乎对这个地方不愿多说。 这里是往生崖鬼市人来人往去留最快的地方,有些在上面惹了事躲在这里的,有些是讨生活在这里落脚的,有些是逼不得已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栖身的,有些是年华老去被人赶了出去待在这里等死。 诸般种种,鱼蛇混杂,来的人多,走的也多,鬼市中没有人愿意住在这个地方,不过有些时候却都是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做主,要么死,要么在这里苟且。 据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洞窟中,有时候头顶上的大人物偶尔会派人搜查这里,顺道清扫一遍,每次最少能从这些洞窟中拽出几十具死尸,有些已经烂的面目全非了。 所以住在这里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想住在这里也容易,挨个在这些洞窟里转一转,总能碰见已经死了人的地,至于死尸也极好处置,没看见下面的暗河么,随手丢进去就好,一定连骨头渣都留不下。 在这里死人杀人从来也没有人理睬,就算隔壁死了人,哪怕只离了一两步远,只要不是烂的臭不可闻,就没有人会去看上一眼。 活在这里,没有王法,没有道义,更没有德行,为了一口吃的,人可以杀人,人可以吃人,也有人操着古老的营生,只为了下一刻还能喘上一口气。 这个地方,即便是在鬼市,也常常使人望而却步,不愿踏足。所以,这里在鬼市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临池柳地。听起来很文雅,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内里的肮脏。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搔首弄姿的曲子,透着点浪荡,取了这个名,却污了这首词。 但这里是个极好的藏身处。 壤驷丹不时嘱咐李落小心脚下,这里的路自然不会怎么好走,掉下去就算再捞上来,多半也活不长了。 有些路要用手攀附着才能过去,油腻腻,湿滑滑的,大约很少能再见到这样一个临池柳地了。 洞窟千篇一律,就像是生了病的蜂巢,壤驷丹看似很熟悉,很快就带着李落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洞口前,左右瞧了瞧,随后向李落招了招手,俯身钻了进去。 李落在洞窟外停留了片刻,并没有像壤驷丹一样左右打量,而是向暗河对岸如出一辙的洞窟看了一眼,随即也跟了进去。 洞口不高,要弯着腰才能进去,不过里面的空间倒是足够,壤驷丹直起身也撞不到脑袋。 洞窟中空空如也,正中盘膝坐着一个白发老人,鹰鼻深目,是一位草海老人,膝上横放着一柄带鞘长剑,宛若迟暮,只是这具垂垂老矣的身躯中却暗藏着一股凶险的戾气,甚是骇人。 李落进来之后,这名老者睁眼看了李落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纹丝未动,仿佛李落和壤驷丹不存在一般。 壤驷丹恭敬的向老者行了一礼,没有说话,向李落颔首示意,走向洞窟深处。这座洞窟只有一丈深浅,进来之后一目了然,几乎什么都没有,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壤驷丹到了洞窟尽头,用手在墙壁上拍打了几下,就听一声低沉的轰鸣,洞窟侧旁的角落里露出一个一人宽窄的小门,深幽冷肃,不知道通往哪里。 “少侠,这边。” 李落驻足打量了数息,走了过去。壤驷丹也不多话,当先迈入暗道之中。 李落没有犹豫,跟了进去,暗道石门在两人进去之后不久缓缓合了起来。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暗门之后,石窟中的老者才又回首看了一眼,目光深沉,若有所思,而后微微叹息了一声,又再无声无息的闭上了眼睛。 踏进暗门的一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浓烈中带着暴躁,仿佛下一刻就要烧尽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