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宁言才赶到自己的住所。
说是他的其实也不是很贴切,只能算暂时借用。南安寺大兴土木在汴河边建了座雄城,如今城中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几人一合计,便各自选了间别院临时歇歇脚。
反正汴京城来的朝廷天使忙着抄家,没功夫管这等闲事。
值得一提的是,沈秋凝由于还未醒,就被宁言先安置在他的院子之中。他这样做非是存了窃玉偷香的歪心思,纯粹是想离得近一些好照顾,不过吴清他们似乎不太信,看他的眼神颇有些暧昧,选院子时还特意避开着,像是怕听见什么动静一样。
宁言也懒得解释。
他与沈姐姐光风霁月,清者自清。
宅子落于城西,三进三出,宁言推开门,入眼便是座一字琉璃影壁,上刻瑞兽祥云,极为气派。
虽比他在明州的祖宅小了些,但豪阔更甚,光是进门的影壁就造价不菲。
可惜后续整座雄城肯定都是要收归朝廷的,据乌掌柜所说名字都选好了,就叫汴津渡,由商州转运使统管,自河口引汴水入泗,再达江淮,以汇通两江之便。
靠近首都的漕运枢纽,其房价必然猛涨,下次再来,他估计就住不起了。
带着浅浅的遗憾,宁言穿过连廊与垂花门,行至庭院间。地面还残留着大雨冲刷过的痕迹,湿漉漉的,他提起衣摆小心避开水洼,正想进屋,临了,转头望向东厢房。
没有灯火烛影,很安静。
宁言料想沈秋凝应是仍未醒,轻叹一声,旋即回了自己卧房。
屋内摆设较为简单,他倒是不在意,直接往榻上一躺,近日连番恶战,合该好好休息休息。
【你缓缓闭上眼睛,古籍上的药方却在你脑海中逐渐清晰。以你天资,弹指间便将这丹道入了门,可纸上得来终觉浅,既有良方,怎能不试上一试?恰巧,上好的药鼎不就在隔壁么……】
【你领悟了春宵摇帐丸炼制之法】
宁言满头黑线,面无表情地扯过锦被盖住耳朵。
【你的手指在锦被表面来回摩挲,不错,芙蓉鸳鸯的图样甚得你心……一枚药丸入檀口,纵是贞洁烈女,也要伏你身下作奴儿!哼,如此,教她粉融香汗流山枕,你自能两头颠倒玉龙蟠……】
【是时候了,我宁言今日便要渡一渡这夜雨巫山!】
我渡你个头!
横竖是睡不着,宁言索性盘膝坐起,打算闭目调息,顺便检视一下自身情况。
晋入炼形关之后,他的灵台之中便诞生了神念,调用神念时眉心处会酥酥痒痒的,仿佛是身上突然多长了一个器官,但并没有任何别扭或不适。
一些无极真体运转不了的神通,例如传音入密等,如今也都能使出来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可以藉由神念照观内景。
这对中三品武者的修行尤为关键。
随着宁言的意识不断下沉,房内景象逐渐模糊,连坐下床榻都趋于虚无,当他再次睁眼时,周遭已变为一片雾蒙蒙的世界。
这里便是他的金阙。
“自在天……唉,自在天。”
面对自己的法相,宁言却是提不起太高的兴致。
曾几何时,他也期待过等自己到了中三品凝出的法相会是何样,以及该取一个怎样气派的名字。
可真到了六品,留给他只有一个空落落的、被打烂了的世界。
若是不将破碎的法相重新修补完全,他自知这辈子都无法晋入上三品,但想要修补法相又谈何容易呢?
宁言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烦躁得站起身,穿过层层白雾来到一株大树前。
这株宝树是他的老相识了,只是由于自在天破碎,原本上头镶有的西方七宝早就褪落得差不多,只剩下两色光辉还在顽强得闪烁,枝叶间挂着的小神龛也关起龛门,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
宁言轻抚着略微枯萎的树干,他能感觉到,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再从这株宝树上借得力量了。
也就是说,柴茹茹的玉龙法相、姜蝉衣的火凤法相、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能力……统统都被封存在一个个神龛内,打开不得。
折腾了半天,他修为涨了,实力反而可能还要倒退不少。
不过宁言却不后悔,在那时那刻,为了能守住本心,他别无选择。一时困顿算不得什么,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总能找到办法的。
“终有一天……”
宁言眼眸半垂,自言自语着,背靠树干慢慢坐下。
据传佛陀是在树下顿悟的,这株宝树形似菩提树,或许还真有说法?
佛陀能悟得,他就悟不得么?他也想试试,看看从中能不能找到灵感。
半晌过后。
“给点反应啊!”
宁言一拳捶在树干,用无能狂怒来宣告顿悟失败。
树叶顿时沙沙作响,树干被他捶得轻轻晃动,谁知正在这时,其中一个神龛竟裂开一条缝,一块木牌子砸到了他头上。
“嗯?”
宁言瞪大眼睛,愣愣得捡起木牌。方才装模作样感悟了半天宝树都没有一丝变化,这一拳下去倒是直接了当。
这就是大力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