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执见他咧着嘴角皱着眉,神色认真,一时竟搞不清楚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的身体还是纯粹的在抬杠。
“……倒也没有,只是小时候老喜欢蹲着吃饭,膝盖不太好。”
李三实在想象不到看起来很文静的刘执蹲着吃饭会是个什么模样,只有已经穷人家的半大小子才会蹲在门槛儿吃饭呢!
刘执看起来就是出身不错的姑娘,还读过书,如此,她这般行事倒是显得愈发出格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抛头露面出来经商,本来就已经很与众不同了,一般读书人都看不起他们经商的,李三琢磨着,她家里的长辈若不是开明到了一定程度,就是被她气晕了好几回了。
刘执不知道李三因为她一句话就想了这么多,看看时候不早了,起身喊小桃做午饭。
小桃心里不愿意,又不得不从,只得嘴上嘟囔,“主子这才吃完饭没多会儿,又饿了呀,我是伺候主子的,不是伺候……”
那嫌弃都写在脸上了,希望那对主仆能有点儿自知之明。
李三多会看脸色个人儿,打断她即将出口的不太好听的话,飞快地起身告辞:“不必麻烦了,我们回去吃。正好几天没吃到小豆子做的饭了,还有些想。”
小豆子一个劲儿地冲他挤眼睛他也不理,说完不等刘执挽留,拖着眼巴巴的小豆子就回对面去了。
刘执眉头微皱,“小桃,你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儿这么说话,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小桃吐了吐舌头,仍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么,主子才刚吃完饭,就是为了特意给他们……”
话没说完,见刘执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沉静,幽幽如潭,明明没做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训斥她,小桃到底在刘执身边多年,知道主子这是生气了。
刘家是什么人家儿?家规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且更严厉,之所以平时主子们不呵斥打骂苛责下人,一方面是因为主子们读书多,脾气素养皆好,很少动怒;另一方面则是主家的思想开阔,见地远灼,并不因阶层而看低任何人,而是倡导以德治家服人。
——可此时刘执却生气了。
小桃记得她上次生气还是五年前,得知她二叔没有事先打招呼,擅自给她定了亲的时候。
小桃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恃宠而骄,忘了本分了,忙摆正姿态,声音也低了下去,“……主子,要不我去对面认个错儿,将他们再请回来。”
刘执寻思了一下,摇头,“算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是说开了才好的……小桃,你且记得,我们家从上到下,里里外外,没出过自视甚高的人。人和人的确是不一样的,有人穷有人富,有人学识渊博,有人大字儿不识一个、但都来这世上走一遭,只是生活方式不同罢了,在我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永远都不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对待别人,你明白吗?”
小桃咬唇噙着泪点头,“主子,我错了。”
刘执说完这番话,心中也有些怅然。
这的的确确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可实际上呢?她爹出身再尊贵,也不能忤逆她二叔,小桃再天真爽直,也要听她的使唤,她说这种话,不是“虚言”又是什么?
尤其像她这样的出身,更不应该有这种观念,但她就是忍不住这样想,也这样对别人说,如果大家都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变成现实吧?
只是暂时还没人能理解她,刘执有那么一瞬间是失落的。但她性格所致,看什么东西都透彻,知道难过和消极都无济于事,因而从来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暗处钻牛角尖儿,此时亦然,她很快收拾好心情,一掀帘子,钻进厨房。
“我亲自炒两个菜,一会儿你给送过去,不必道歉,什么也不用解释。”
“主子……”小桃呆呆地看着刚被放下还在微微颤动的门帘儿,百思不得其解——主子怎么对李三这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小子这么上心?她知道刘执所谓的报恩全是瞎扯淡的,难道是主子看他活得太糙太可怜又被大夫人欺负,又按捺不住菩萨心肠了?
不管什么原因,主子很看重李三公子就是了。小桃想通这一点,就觉得够用了,忙一低头跟进后厨去,“主子难得有心情下厨,我来打下手帮忙!”
……
对面铺子里,小豆子也在噘着嘴煮粥,一边咕哝,“想我做的饭……三公子可真能瞎掰!咱天天都煮粥吃咸菜,味儿还能有啥不一样的?”
李三用扇子敲他头一下,骂道,“你小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爷才不屑吃嗟来之食,人家饭菜再好是人家的,跟你有啥关系?”
小豆子没想到他家三公子还整出个文词儿,挠头,“公子,啥叫嗟来之食?”
“就是……”李三自己说完也卡住了,大抵的意思他是懂的,但怎么跟小豆子解释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打个比方说吧,城东庙的老王头来要饭,你送给他一个包子,他肯定会接了还很感激你,可你要是骂他一句臭要饭的,再将包子丢在土里,他就不会吃,因为这就是嗟来之食。”
小豆子一梗脖,“主子你错啦!你就算丢到水坑里老王头都会要!再说,咱们自己都舍不得吃包子呢,给他干啥?”
李三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