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落针无声,无声便是回答。
“门内的师兄师姐如我一样年纪的时候都下山去过,为什么偏不许我下去?”萧淼清不服道。
师兄师姐们是从山下被挑选上山的优秀孩童,虽然修炼辛苦,但是每隔三年还得几日探亲的机会。但萧淼清是被抱养回来的弃婴,在人间无牵无挂,长这么大都没有下过山。
萧淼清从小知道自己与师门当中其他弟子不大相同,不只是身世,还有体质。他的身体修习无碍,但无法借助外界的任何帮助。
所以丹药无用,灵池无助,和师兄师姐门一块修炼学习,得到的成效也不过是他们的六七分。
薄叙终于从内殿走出,他穿了身浅蓝色的道袍,发也束得有几分懒散,与平日在外时很不同,唯独通身气度不变,如苍山盖雪般皑皑皎洁。
要萧淼清说,倘若他们所在的世界真的不过是一部话本,那最该被选做男主角的应该是师尊才是。
张仪洲虽是云瑞宗的年青一代中的翘楚,但薄叙却是现今修真界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萧淼清刚才还抬高声音为自己分辨,见到薄叙现身,一下又蔫了,垂头抿唇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只有挺直的脊背隐约透着些倔。
他也知道,师尊做了决定的事情自己怎么说也无用,便是师伯师祖也劝不动的。
想到自己方才一时急了,语气也有几分冲撞,萧淼清又怕薄叙出来是要责罚自己。
为此想想今日也十足是处处受了气,颇为不得意。
没想到薄叙开口时却说了十分不相关的话:“怎么,出去不过半日,哪里来的委屈?”
萧淼清意外抬头,不料自己的神色会叫师尊看出来。
他的愕然越发盖不住脸上真实的情绪,就像幼时顽皮叫师尊拿住,分明笨气让人看透却还要遮掩。
薄叙竟似乎有笑意。
“不是委屈,只是有些,”师尊仿佛很宽和,萧淼清的心落回去些,慢吞吞道,“有些气愤。”
“是仪洲同你说了什么?”薄叙问。
萧淼清从蒲团上起身摇头道:“没有。”
说完见薄叙还在看自己,他又补充:“是魔族的那个闻淳。”
薄叙语气轻淡:“你在自己宗门,反而吃亏了么?稚子之间难免冲撞,这算什么。”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足像是护短的长辈的提点。
萧淼清立刻听出这是师尊对自己的提点,就算是他对付闻淳,师尊也会为自己撑腰。
萧淼清心中好受了一些,脸色舒然几分。
不过他来终究是为了下山的事,萧淼清想了想还是问:“师尊,我真的不能够下山修习吗?”
他对下山依旧抱着期盼。
薄叙看着萧淼清的神色变化以及眼中希冀道:“你年纪尚幼,一言一行多半出于意气,兴来便喜,兴败便忧,如何随意下得山去?”
萧淼清道:“如今人间正是繁华盛世,我去看了也好多长些见识。”
薄叙低笑:“道本由心生,处处可修,倘若你真的悟到其中真意,是去人间修行还是留在宗门又有何异?繁华人间本与你我无关。”
萧淼清的眼珠漆黑清明,他仰头看着薄叙五六息的功夫,终究是无话可辩,丧丧地低下头道:“是,我知道了。”
师尊说的也有道理,真正入道之人在哪不能修习?也许我有我的机缘,不该急于一时。
天色已暗,月枝树影,明灭交叠。
萧淼清在回程路上三步快两步慢,百无聊赖。重山殿与其他几位师伯师祖的大殿均位于主峰,下了主峰后左边的侧峰是内门弟子所居,右边的侧峰则分给外门弟子以及其他杂客居住。
夜虽不深,但外门弟子均回到了右侧峰,路上少有人来,便没了白天的热闹,只留清幽肃整。
萧淼清才入左侧峰的结界之门,无声走在山道上的暗处,行至邵润扬所居的院前抬头见灯火亮着。
灯火倒并不奇怪,引得萧淼清驻足的是邵润扬与人交谈的声响。
闻淳的声音一下就叫萧淼清认出来。
在别人面前闻淳从不破功,即便是上一世的萧淼清也曾在最开始闻淳还未搞清楚情况时领教过他的单纯可亲。
闻淳要演,别人少有不信的。
只听闻淳道:“多些师兄将厨房借我,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邵润扬笑了笑说:“也不是厨房,只是我平时炼丹的地方,不算什么忙的。”
闻淳却很郑重:“怎么不算帮忙,师兄师姐们都对我这样好,我心里不知多感激。”
闻淳天然带着娇憨气,人小嘴甜,没几个不吃这一套的。不过两句话邵润扬已经主动帮他拿上东西带他进到院子里,一时说话声也远了。
萧淼清本来下午便因闻淳吃了个闷亏,再想到前面师尊说的,在自己宗门反而吃了亏么的话,又觉得闻淳这人满肚子不是正经事。
前思后想之下,萧淼清不自觉闪身跟着进了邵润扬的院子,在角落的阴影处不显山不露水地站着,打算看看闻淳这是要做什么。
没一会儿邵润扬走出来,独留闻淳一人在丹房中对着一口小锅鼓捣着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