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何为?
“不瞒夫子,纸张的出现注定是一场关乎天下的革新,诸子百家均在其中。
然,当今显学,儒墨二者而已。
墨家因其学说,与我大秦多有交恶。故此,乔松欲以夫子为师,请夫子及儒家诸位贤达入秦,执掌纸张传播一事。”
听闻这话,荀夫子心中烦微微一动。
以他的见识,如何看不出一旦儒家执掌此事,将会获得何等的名望。或许,以后显学者当只有儒家。
荀夫子能看到的,他身后的伏念亦能看到。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伏念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但荀夫子毕竟是荀夫子,儒家战国时期最后一位大贤,其定力非凡,并未被乔松所描绘的美好愿景蒙蔽,而是十分冷静。
“纸张出自秦国之手,贵国何不亲自为之,何必要假儒家之手呢?”荀夫子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当今天下,诸子百家虽然实力不容小觑,可相比起七国来说,他们可要差得远了。尤其是秦国,更可谓是第一强国,六国皆在秦国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以秦国自身的力量,推广纸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荀夫子很清楚,眼前这个小家伙手底下的大秦商会遍布七国。以商会之名,许商人以重利,根本不需要秦国出面,便可以让纸张遍布天下。
如今,找到了儒家头上,未尝不让荀夫子多想。
“实不相瞒……”乔松脸上泛起了无奈的表情:“若论兵锋,天下无有能及我秦国者。
然,天下皆知,我大秦以耕战为本,故论及文事,逊色于山东诸国多矣。
且诸子百家虽关系错综复杂,又因我大秦连年东出之战,对我大秦多有误解。以大秦之手推广纸张,恐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掌天下文事者,乃百家也。
故此,在下欲与儒家合作,请儒家代为推广。”
乔松此言,无异于将推广纸张所带来的名与利拱手相让。
假若儒家真的执掌此事,那么大可以捏住诸子百家之把柄。印刷什么样的书籍,全由他们说的算。这可是极其可怕的,一旦儒家不怀好意,在某一家的学说上歪曲一些意思,然后将其扩散出去,那么对于任何一家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当然,这是极端的情况。即使儒家不这么做,仅仅是调整各家学说散布的先后顺序,也会影响到各家学说在七国间的影响力。
毕竟,一本薄薄的书籍与一车笨重的竹简该如何选择,那可再清楚不过了。
换句话说,谁掌握了纸张书籍的推广,谁就掌握了释读典籍经义的权利,掌握了天下喉舌。
试想一下,当所有人都在用纸质书籍的时候,你还在使用笨拙的竹简,那注定会被淘汰。
荀夫子和伏念都是当世智者,岂能看不透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是以,年轻一些的伏念都快忍不住了,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那双拢在袖子里面的手死死的掐住自己大腿上的肉,以强迫自己个儿冷静下来。
倒是荀夫子,他的反应怎么说呢,不知是心性足够坚定,还是说对乔松今日之语有所预料,所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毫无变化,让乔松有些摸不准他的真实想法。
“老朽瞧见公子差人送来的拜帖之时,便猜测公子此行或有他意。然而,未曾想公子此次所赠之礼,竟重若泰山。”
乔松郑重的一拜:“子曰,当仁,不让于师。此举利于天下,乃大仁大义之举。还望夫子与诸位贤达能摒弃世俗偏见,助秦国一臂之力!”
伏念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师叔,眼神中满是焦急的神情。
但荀夫子始终没有表态,只是盯着乔松,一下一下的抚着胡须,不知在想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香炉内的熏香逐渐燃烧殆尽。
乔松依旧保持着请求的姿势,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就好像,荀夫子不会答应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感觉一般,荀夫子缓缓的开口道:“公子所赠之礼太大,太重,儒家扛不起来。公子,还是请回吧。”
乔松怔住了,很是惊愕的抬起了头。
荀夫子缓缓的合上了双眼,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宛如一尊雕塑。
“夫子,不再考虑考虑吗?此举对于儒家,可是蜕变之机啊!”乔松很是不甘心的再度开口。
然而,荀夫子不为所动,依旧双眸紧闭,仿佛一株松柏,屹立于天地之间。
“公子,请吧……”伏念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颤声的道。
“伏念先生,你身为儒家掌门,不劝劝荀夫子吗?”乔松继续道,试图通过伏念曲线救国。
然而,让他失望了。
伏念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回答道:“伏念虽身为儒家掌门,然终究执掌儒家时日甚短,目光狭隘,离不开师长之教诲。故此,只能让公子失望了。”
乔松沉默片刻,只能无奈起身,向荀夫子一礼,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房间。他刻意放慢了速度,想要看看荀夫子会不会叫住他。然而,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声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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