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家后的那个寒假,他回来了。”
小禹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甚至被吓一跳,画册落在地上,我蹲下去慌乱地捡。
“姐。”小禹扶着我站起来,因为我浑身冰凉,抖得厉害。
李小暄,再掩饰下去有什么意义,你回来不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吗?现在终于能听到关于他的事了,不好奇他听说自己的孩子没有了是什么反应吗?他会自责悔恨吗?
“我开门的时候看见他,吓得想叫他却发不出声,因为……因为我觉得见到了鬼。他当时形容枯槁、面如死灰,眼里布满可怕的血丝,浑身湿漉漉,不知从哪里弄的泥和血,沾满了一身,像刚从地狱爬出来一样。姐,我恨他,真的恨,如果不是他……但是我看到他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原谅他了。他倒在门口,半天爬不起来,我伸手去扶他,但是被爸爸制止了,等他有力气爬起来时,噗通一声跪在那里向爸爸磕头认错,梆梆磕在地上,磕到流血爸爸也没有说一句话。”
小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后来,爸爸把你离家前交代的那张卡还给了他。对他说‘我们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我没有资格怪你,只是这个地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永远不许再来。’”
“他走的时候,我看他魂都没有了,摇摇晃晃,高高低低,随时都会倒下。我尾随他出了单元门,在下梯子那里,他站在最顶上的台阶,身体像被人推了一把,一头栽了下去。我追上去一看,他躺在台阶下面,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姐,他当时肯定知道错了,他的痛苦不是装的,你出事的时候联系不上他,他不知道不是吗?”
李小暄,高兴了吗?满意了吗?他受到的惩罚令你解了气吗?
“那一摔,一条腿当时都骨折了。”
“你们……没……没送他去医院吗?”听到他受伤,我的心为何会那么痛。
“赵雷哥在台阶下等他,当时赵雷哥既心疼他,又一边生气地对他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除了口中叫你,什么话也没有。”
“寒假结束以后,我回学校遇到元宝,元宝跟我说他在医院因为拒绝治疗差点死掉,高烧四十度不退,进入了惊厥状态,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清醒后,他拖着残缺的腿要去津海,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津海,他相信那个梦是真实的,所以你今天说这些年一直在津海,我觉得很神奇,难道真的是上天的旨意!”
“高中毕业后,我跟元宝不在一个学校,他的消息就知道得很少了,更何况爸爸不允许我打探他的消息,只是偶然听毛豆哥提起过一次,说他去了米兰。”
我扶着凳子坐下,心里像坠了一块铁,沉重得再也直不起腰来。
“姐,如果他做的仅止于此,我也没什么好说,不会觉得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但是没想到我大学毕业那年的春节又见到了他。”小禹继续说。“那天我从街上回来,在外面的路边看见他,他没有注意到我。他靠着一辆车,就是以前每次来镇上接你,总喜欢停车的那个地方,一支烟一支烟地抽,我以为他抽一会儿就会走,他在那里整整呆了一上午。我在想,他应该是那时从米兰回来,没有再出去了,因为听梧桐大院的叔叔婶婶们说,从那之后每年清明和春节他都会去妈妈坟上祭拜,一直到今年,从来没有间断过。还听毛豆哥说他每年都会去津海找你,可是造化弄人,你在津海,他始终没有找到你。”
“去年我跟紫嫣结婚,赵雷哥送给我们一套200平的商品房做贺礼,爸爸知道,一定是他送的。爸爸说,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坚决不收。”
“姐——”见我一直沉默,小禹问道。“高慧姐说你宁愿不上研究生也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他呢,知道妈妈死了,孩子没有了,你带着病失踪了,而且这一切跟他有关,他的悔恨、自责和绝望我是亲眼所见,他活着但是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你们明明都爱着对方,当年为什么要分手?其实……其实他看起来很可怜。”
“可怜!”我重复这两个字,悲凉地笑了。“听说过最美好的东西要用最痛彻心扉的代价来换取吗?这是我和他的宿命吧。”
紫嫣挺着大肚子,小心翼翼端来一碗汤圆。
“姐,小禹说你最爱吃这种没有馅儿的汤圆。”
我连忙接过来放在桌上,责备小禹道:“紫嫣身子重,你还让她做这些。”
“他不知道,我自己想给姐做。”紫嫣说。
“姐,这些年在外面吃过这样的汤圆吗?”小禹问。
我吃了一口,饱含着眼泪说道:“当然吃不到,谢谢你们。”
我感动,他俩跟着感动,紫嫣比我还先流出眼泪。
“姐回来了,咱家总算团圆了。”紫嫣抹着泪说。
“好啦。”小禹给她擦泪。“今天哭得够多了,别再把姐惹哭了。”
“我是高兴,高兴得哭。”紫嫣说。
我放下碗,想起重要的事。从包里拿出两张卡,一张递给紫嫣,一张递给小禹。
“小禹,等我走了以后,你把手里的卡交给爸,紫嫣手里的那张本来是你的,但是你结了婚,理当交给老婆保管。里面有一点钱,是我这些年给你和爸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