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尤亚坤的表情就变了。
过去的十年间,所谓的兼并重组,无非就是兄弟企业之间互相帮衬,互相吸纳接受分流职工,然挪挪窝,几家凑成一家新的单位而已;该有的历史债务依然还在,该存在的问题基本上也依然还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下子背负了几倍成本压力和历史债务压力的“兼并主力”们,绝大部分自然不可能再像原本一样实现盈亏平衡,可是来自上级的期许又放在那里……于是乎,通过财务手段让自己的表面更光鲜亮丽些,让上级更有脸面些,便成了一种很常见的手段。
新达材料公司的账本有问题,他猜的出来,甚至上一任班子也肯定很清楚,要不然一家中大型企业再受重视,也不可能在当地财政吃紧的情况下,每年依旧拨付高达370万的各种扶持和返还款项。
只不过,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但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杨默给新达材料公司定的这个罪名一旦落实,那这家拥有着两千多职工的市属重点企业,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杨总,新达公司的情况我还算了解,你说他们财务管理不规范,数据报表有纰漏,那不奇怪……毕竟他们公司的老会计文化程度不高,这些年会计准则过上一段时间就会修补调整,他们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那是有的。”
“不过……”
“利用空壳公司虚构交易?”
“杨总,您说……会不会是贵公司的审计专员搞错了?”
说话的并不是尤亚坤,而是某位财税口的主要干部。
三个月的相处时间下来,大家都知道杨默是个难啃的刺头,光靠尤亚坤的面子,可能未必能让他买账,所以也必须要做好在业务上据理力争的准备;
既然这场风暴是查账引起的,那么财税口这边的业务精英就肯定逃不脱被抓壮丁的结局,
所以,即便是再不情愿与杨默这个家伙针锋对麦芒,但收到了尤亚坤的眼神示意后,某人还是不得不占了出来。
杨默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言辞中很有些和稀泥的中年胖子:“哦?搞错了?要不各位先看看新达材料公司的主要会计数据?”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充当会议书记官的卓君月立马起身,将几份早就打印好的资料呈递到众人面前。
杨默很平静地拿起一份资料,向众人示意了一下:“1987年,新达材料公司的营业收入为2078万;1988年为1851万,到了1989年,营业收入增加到2060万元,同比增加11.32%,”
“利润总额这一栏;1987年为13.7万,1987年为-263万,1989年为-278.3万元;”
“到了归属股东净利润这一块,1987年为23.1万元,1988年为-240.5万元,1989年为-256.6万元;”
“扣除非常性损益的净利润这一栏,1987年为-180万元,1988年为-232.6万元,1989年为-263.6万元;”
“而在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这一栏,1987年为239.6万元,1988年为179.3万元,1989年为317.9万元,同比增加77.27%;”
“至于总资产这一块,1987年为3597万元,1988年为3279万元,1989年则为2964万元,同比递减9.61%;”
“所有者权益这块,1987年为875.3万元,1988为634.7万元,1989年则一下子跌到了378万元,同比递减高达40.43%!”
念完手里的数据后,杨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位财税口的中年人:“耿副局,您是专业人士……关于这几组数字,您怎么看?”
中年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打了个哈哈:“杨总,新达材料自从1976年成立以来,几次经历兼并和重组,尤其是1987年那次,更是把原本亏损严重的德州镜头厂给重组了进来;”
“重组嘛,你也知道,不良资产多,历史包袱重,盈利水平不可避免的会下降,恰逢又遇到1989年的出口冷冻期,新达材料本年度的营收严重下降,进而不得不开始剥离一部分不良资产;”
“所以……”
“结合各年的实际情况来看,这份报表不是挺正常的么?”
杨默笑了起来。
既然是新达材料自己披露的报表,那自然不太可能从纸面数据上看出问题来。
事实上,他等的就是对方这个回复。
于是他仿佛什么异常都没有似的地看了看尤亚坤,然后把视线重新投在这位体型略显圆润的中年人身上:“哦?”
旋即又示意了一下,卓君月很快就又拿了一份薄的多的资料放在了众人面前,拿起了另外一份报表:“这是新达材料公司去年年底汇总出来1990年的经营报表……嗯,跟他们去年向我们城产基金申请扶持时提交的前三个季度的财务数据很有延续性,但与历年一对比,却显得非常有趣,大家可以看一看。”
听出了杨默言语中似有似无的调侃与讥讽,众人脸色顿时一变,纷纷拿起自己面前那份仅有几页纸的报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