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并无任何反应,乌云反而浓郁了一些,仿佛在嘲讽张时修的不自量力。
张时修枯瘦的双手捧着龟壳,微微颤抖。
人力有时尽,天道永无穷。
虽然被世人尊称了一辈子的老神仙,老天师,可张时修自己心中知道,他只不过是修道途中的一个刚入门槛的道童而已。
在天道面前,他根本连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
张时修苦笑一声,缓缓将手放下,轻轻摩挲着龟壳,“老伙计啊,你也跟着我一辈子啊,以前每次占卜我都依靠你,信任你,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现在,是我让你失望了啊。”
张时修从龟壳中捏出一枚铜钱,眼中充满了恋恋不舍之情,“我还想最后一次用你,想不到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这方世界当真的是烂透了,可惜啊,孔瑾说的那个通道,说的另外那方世界,我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虚靖听到张时修的自言自语,心中难受至极。
他本是一个无拘无束,无欲无求之人,心中只追求自己的那份大道。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成为张时修那样天下无敌、逍遥自在的人。
现在看着自己的目标,大汉的老监正,龙虎山的老天师,到了油尽灯枯,山穷水尽之时,追求了一辈子的道,那天之道,却连最后一个机会都不给,顿时心中难受至极。
这道,修的到底是什么道啊!
这天,到底是什么天啊!
我哪怕修成了人之道,到了最后,还不是无可奈何,还不是无能为力。
那我苦苦追求这人之道,又有何用?
这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看着张时修将铜钱放入龟壳中,无可奈何地摩挲着龟壳,眼神中尽是无奈神色。
虚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手指朝天一指,半截惊雷木飞向天空。
“贼老天,你狂什么狂,你浪什么浪?”
“我们道门敬你,敬你天道,你却如此无情无义,那我何必再敬你,何必再仰望你?”
“陆长生说得对,我命由我不由天!”
“既然天道无情,那么我就捅破你这天!”
“天罡正法,轰!”
张时修抬起眼眸,看向虚靖用尽气力,驱使着惊雷木向天空的乌云逼去,他有些惊讶,惊讶于虚靖刚才的话,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听在耳边却那般悦耳。
这些话,有些狂妄至极,我命由我不由天,当真是长生说的啊,说的真好,说得畅快淋漓,无所畏惧啊。
这些话霸气十足,冲天一怒,破釜沉舟,以微弱身躯去与那浩瀚渺茫的苍穹,与那无所不能的天道宣战,霸气侧漏。
张时修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想不起该说点什么。
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热血沸腾,也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各路宗师,各大武林世家,各大名门正派,他想打就打上山门了,说挑战就下了
赢了哈哈大笑而去,输了不过是卷土重来,何其惧哉!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他张时修活了一百四十八年,偏偏到了老了是越活越小心,越活越谨慎,越活越怕死了啊!
张时修没有开口说话,嘴角却露出了笑容,笑得很开心,笑得得畅快,仿佛看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鲜衣怒马惨绿少年郎,意气风发青春好时光,人生在世,就当如此活着。
惊雷木飞向半空之中,头顶上的乌云凝聚起来,不断地旋转,似乎要将惊雷木吞噬一般。
虚靖掐着指诀,目光凌厉,完全没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神色,“金火雷电土,五雷天罡正法,轰!”
五道电弧从惊雷木中射出,以义无反顾之势头扑乌云旋涡。
乌云旋涡如此狂躁,如此巨大,那五道电弧在它身前宛如发丝一般细小,似乎随便用乌云一卷,就能将其吞噬、淹没掉。
张时修看着五道电弧扑向乌云漩涡,感叹道,“飞蛾扑火,萤火之光,义无反顾,以小博大!”
“人生如逆旅,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同悲万古尘。”
“既然如此,何必要再畏惧,何必要再恐惧,何必要再敬畏未知的贼老天!”
“虚靖,小心,会有反噬。”
果然五道电弧进入了乌云旋涡之中,立马如同陷入了淤泥之中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连一点波澜,一点声响都没有发生。
然而当五道电弧消失之后,乌云之中隐约有雷电之声响起,似乎在酝酿着天雷。
天雷滚滚,无往不利,无物不毁。
虚靖看着乌云旋涡中的变化,丝毫无惧,长发飘扬,道服飘逸,好看的桃花眼灼灼其华,“来啊!”
“你有本事就来轰我啊!”
“你不是一个死的吗?老祖一生修道,求不得长生,没有怪你;老祖只是想要占卜最后一卦,你为何如此绝情,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老人家。如果你这贼老天是死的,那就一直死下去就是了。你现在还想着轰我,还想着反噬我,那就来啊,我还怕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