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临穿着狐裘大衣,缓步走入坤灵宫。
他跟在罗权身后,眼睛的余光不停地打量周遭的景物。
毕竟是北莽帝国的皇宫啊,比起当年的大汉京城长安更为壮阔,哪怕是白雪皑皑,也能从铺金的柱子看得出来,这坤灵宫往日的金碧辉煌,似乎不将整座后宫用金子铺满,都体现不出后宫之主的地位。
霞儿这孩子,还是喜欢奢侈啊。
初心不改,矢志不移。
那就还是温家的好孩子。
温睿临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慢慢地缓和下来。
“罗公公,此次劳烦你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要劳烦你四处奔跑,温某心中过意不去啊,些许心意还请罗公公收下。”
温睿临不着痕迹地将袖中的北莽银票塞入罗权的手中。
罗权用手指捏了捏,不愧是富可敌国的忠义王啊,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
“这如何使得?”
“王爷已经给了小人一千两银子了,我要是再接这些银子,岂不是显得我贪得无厌啊。”
温睿临拍了拍罗权的手背,笑容可掬,“罗公公如此仗义,怎么可能贪得无厌呢?”
“那一千两银子只是茶水费,这些银子才是我的心意啊。”
“这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之后,说不定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罗公公的。”
罗权心领神会,手指一弹,将银票弹入袖中的暗袋中,“王爷的事情,便是小人的事情。”
“日后用得着小人的,王爷尽管吩咐。”
“我也预祝王爷心想事成,阖家欢乐。”
温睿临大喜,“借罗公公吉言,赶明儿个约个时间,请罗公公喝酒。”
罗权低下头,不做声。
温睿临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一间大屋前。
罗权在门口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倭国忠义王温睿临求见。”
许久,屋内都没有声音传出。
温睿临与罗权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雪花飘落,逐渐将温睿临的狐裘大衣沾满,连他的头发都被覆盖成了白色。
罗权忍不住,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温睿临伸手制止,含笑着对罗权说道,“罗公公,皇后娘娘或许是歇息了,你先回去吧。”
“我在这里稍等一会便是了。”
罗权看着温睿临头顶上的雪,“王爷,这……”
温睿临说道,“无妨。”
“这冰天雪地的,我冒昧拜见皇后娘娘,本是唐突了,我等等便是。”
见温睿临如此坚持,罗权也不好说什么,便去了偏房候着。
好一会,屋内才传出一阵幽幽而清冷的声音,“好一个忠义王啊,依旧稳如泰山,对待一个太监,也依旧如沐春风。”
听到声音,温睿临心中微微一动,便弯腰说道,“倭国使臣温睿临拜见天家皇后,祝皇后娘娘万寿无疆,长命百岁。”
屋内之人冷笑一声,“我这样的人,被随意抛弃,被随意糟蹋,注定是个短命之人,何来万寿无疆?”
温睿临听出了言语中的气愤,依旧弓着背,“娘娘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上天庇佑,千秋万载。”
又是安静,没有任何回音。
唯有大雪压垮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还有偶尔一声猫儿狗儿慵懒的叫声。
温睿临的这个姿态保持了很久,久到他感觉腿有些发抖,背有些僵硬的时候,屋内才传出一声叹息,“忠义王,温睿临,你何故还来找我呢?”
“你可知道,你会将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
“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上了杀人吗?在临安城,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夏雨荷,宫里的老人,还有那些当年送我到赤壁的人,我能寻到的我都杀了。”
“因为我曾经发过誓,所有侮辱过我的,糟蹋过我的人,我都要他们死。”
“原本刘寰还是可以多活些日子的,可是我见不得他还能苟活,只要他还活着,我心里就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我把什么都交给了他,包括我的未来,我的希望。可是他却这样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去。呵呵,温睿临,你想看到刘寰吗?”
温睿临心中一惊,“刘寰作为大汉最后一个皇帝,已经在崖州坠海而亡,很多人都看到了的,如何还能见到呢?”
屋内的声音有些阴冷寒森,“是啊,他是个亡国之君,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坠海而亡,可是我没有亲眼见到啊,我如何甘心呢?我又如何会心满意足呢?”
“所以啊,我叫人将他的尸体找到,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用他的头盖骨打造成了一个酒杯,放在我的屋内。每当我忍不住要生气,要暴躁的时候。每当我想起自己被亲人抛弃,被亲人背叛、出卖、欺骗的时候,我就会拿起这个酒杯,静静地把玩。伤我的人,欺骗过我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酒杯,这样我的心才能重新宁静下来,才能归于和平。”
温睿临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情,她还一直放不下啊。
他更没有想到,那些执念,会留下这样的深刻的痕迹,会让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变成手持人头盖骨酒杯欣赏的惊悚之人。
“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