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典心里觉得,像杜金呈这样的人,不应该为儿女情长所困。她的话虽带有三分尖刺,表达的却是内心真实的情感。
他就应当鲜衣怒马,剑指天涯,而不是囿于小情小爱,家长里短。
可是林依典忘了,英雄如果失去了想守护的人,那剑也成了无用的废物。
杜金呈没有说话,四周又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夜鸟难听的悲鸣。
过了很久,杜金呈缓缓开口:“可我的剑术断层第一,十年内无人可敌,即使稍微慢点,也不妨事。”
回答他的,只有夜风。他再趁着星光望去时,林依典已经阖上眼,安然地睡了。
他笑了一笑,她总是故作坚强,就像一只刺猬,浑身尖刺,其实只是为了掩盖锋芒下的柔软。
不急,等他处理完一切,再亲自说与她听。
夜风太凉,枕石易寒,杜金呈将林依典轻轻抱起,走回了营地。
翌日无话,两人都绝口不提前晚发生的事,只当作没发生。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要驶入尘冷关。
过了尘冷关,再往西一直走,不久就能到古拉穆那境内。
大家都提了兴致,一路上说笑也多了起来,零星的希望就可以让他们挨过漫长枯燥的路途。
马车驶进尘冷关地界,与想象中不同,这里竟然呈现出一片死气。
尘冷关地处本国最西南,往南并联着许多外邦,向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可以说,它连接着异族来朝的通道,是相当重要的关口。
因现下太平盛世,万国来朝,圣上在尘冷关也没设大批军队,只挑了一支精壮人马,供都护调遣。
他们想象中,这里应当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上应有异族女子晃动腰肢,有大胡子手牵猴精表演才艺,本地话和外地话一通夹杂,询问这交易能否再削一削价。
可是,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懒洋洋地打着招牌,街上不见闲逛的人们,来往的百姓都行色匆匆,权当过客。
杜金呈一行人选了一家饭馆坐下,招呼小二上几道本店招牌。
小二见一群人气度不凡,眼睛拼命眨着,有些话想说却不敢说。
红包和拿来在院后拴好马匹,撩了帘子坐下,感叹了声真是荒凉。
小二支支吾吾:“客官这马,的确是好马。”
恭喜皱眉,“你上你的菜,管我们的马干吗。”
小二缩着脖子噤了声,应答一声,往后厨去了。
苏永南看向杜金呈,压低声音道:“他们这么关心我们的财物,难道又是一间黑店?”
曲吉想起那次在山匪客栈的遭遇,腿上的疤好像又疼了起来。不过有杜金呈在,想来应该是没事。
林依典用壶里的热水将桌上的碗筷烫了,一一成对摆在他们跟前。她看到杜金呈摇了摇头,“不像,这里到处都是这副样子,但小心为上。”
此言一出,渡度门的人纷纷将手按在佩剑佩刀上。
“菜来咯~”小二高呼一声,热气腾腾的海碗被端了上来,是一碗毛血旺。
毛血旺以麻、辣、鲜、香,四味俱全而着称。汤汁透亮,不浑不浊,牛血大块规整,又辅以毛肚、肥肠、肉片,再加上白菜粉丝点缀,最后在红彤彤的辣椒、灰扑扑的花椒上淋上一大勺热油,一下将碗里肉与菜的香气激发出来,直冲人的鼻腔。
辣椒素在油温营造的热气中飞速运动,撩拨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亦搅动着人的五脏六腑,它们争速蠕动,迫不及待等那美味入肠。
但是一桌子的人只是看着,光咽口水。
小二上了一个又一个菜,狐疑地看着这群人围坐桌前,不动碗筷,像是举行餐前的神秘祈祷。
咕噜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轰鸣,咕嘟嘟,不知是谁的唾液滑入食道。
一桌的人大眼瞪大盘,谁都拼着全力抵制住诱惑。
“吃吧。”杜金呈一声令下,数只筷子急插入盘,当当作响。
林依典替小宝夹了一筷子牛血,放进碗里,嘱咐他吹凉再吃。
她抬头看一眼杜金呈,却见他一言不发,坐如磬钟。
“门主怎么不吃?”
“万一菜里真下了软筋散,酥骨毒的,总要有个人避着不是?”
闻言,在座的人都僵了举筷子的手,不好意思再夹。
“吃吧。”杜金呈笑得阴恻恻,“若是真有毒,现在也肯定中招,饱死总比饿着强。”
恭喜夹了一筷子毛肚,那毛肚上沾满了红油,看起来令人食欲大振。他塞进嘴里,含糊道:“有门主在,当然不怕。”
其他几人也继续动筷。苏永南将筷子搁在碗上,跟杜金呈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出去了。
他没吃几口,要是真出了事,应该还有几分余力,他怎么能让门主一个人顾得那么多人的安危。
索性放下碗筷,出来喂马,远离了那食色生香,也就少些馋虫涌动。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根胡萝卜,放到马的跟前。由于长途跋涉,胡萝卜都有些脱水,干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还好马们不嫌弃,耸动着大鼻孔,用大大的马牙研磨着这无法称之为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