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杜金呈看了一下串烤的野兔,茫然道:“好像烤焦了。”
众人都沉浸在他刚才的叙述中,好久没人发声。还是曲吉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我就喜欢吃焦的,我肠胃不好。”
说着,他从杜金呈手里接过野兔,放在嘴边吹了吹,撕下一块放嘴里咀嚼。
边吃边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嗷呜”又是一大口。
众人对他的精分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火光映在小宝的脸上,使他带了几分血色。他轻轻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杜金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
后来他压着杜金呈的手左右搅动,杜金呈能清晰地听到心脉断裂的声音。
杜金呈曾经鲨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从容赴死。
他下意识接住高丰摇摇欲坠的身子,脑中一片混乱。他听到自己问:“值得吗?”
为了不喜欢自己的村民,为了不接纳自己的村子,丢掉性命,真的,值得吗?
高丰的嘴角流出越来越多的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道:“这……是责任,是……道义。为了……想守护的人而死,当然……值得。”
说完,便在杜金呈怀里断了气。
杜金呈愣在原地,心中充斥着复杂的情感。他想笑,因为他终于不负母亲所盼,跻身武林前三。可高丰的遗言却回荡在他耳边,令他有些笑不出来。
不过,如果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惊喜吧。他顾不得手上的伤,骑快马奔驰,可等待他的,却是同样一具冰冷的尸体。
高丰村里的百姓,因感念杜金呈的恩德,将他的功绩翻了几番,传扬了出去。茶余饭后,茶舍酒肆,杜金呈的事迹滚动在人们的唇齿间,越传越神,就有了“摸龙阿太”的称号,自此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金呈敛了敛眸,将思绪一并收回,笑了笑,说道:“后来我就成为武林第三了啊。”
有些事,他们不必知道,也无须知晓。
林依典从发财手里接过兔肉,撕了一小块,细心吹凉后递到小宝嘴边,小宝却没有张嘴,只是定定地看着杜金呈:“杜叔叔,你以前一定很难吧。”
杜金呈愣了一下,随即道:“现在我是第一,所有的难都是值得的。”
小宝却摇了摇头,喃喃说:“好人和坏人并没有完全的分别,他们不是对立的。杜叔叔,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大魔头,可我却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林依典听到这,忙扯了扯小宝的衣角,他才多大啊,就跟个哲人似的,而且好人卡也不是这么发的啊。
虽然从心底里,她也觉得杜金呈不如传闻中冷血无情,一定怀着很多身不由己,但这种东西放在台面上,特别是当他的面讲,就总有些怪怪的。
想来杜金呈这样的人,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的内心,他也不需要别人所谓的同情。
曲吉见气氛有些微妙,忙打岔道:“勿以膳小而不为,勿以饿小而为之。再不吃,兔子都成黑炭了。”
杜金呈却没有理会,“小宝说得对,有些路走了,便不能回头。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不过是别人的评价,我们自己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了。”
“况且,我现在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有了想守护的人。”
林依典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但只是一瞬,便又挪开。
“我们渡度门每个人都要好好的,等这次回去,我要重新改革,让每个人都感到幸福。”
林依典松了一口气。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一同欢呼出声,他们举起手中的兔子,在空中干了个杯。
苏永南却看着杜金呈,看他的侧脸被火光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他们的门主,好像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
照顾小宝睡下以后,林依典一个人出来往树林深处走去。
日复一日单调的路途,一点一点临近的时限,让她有些烦闷,她双手交叉向上,伸了一个懒腰。
林中的空气比外面要冷,凉凉地扑在脸上发上,令她清醒异常。
今夜无月,但也不怎么黑,许是星光耀耀,透过树杈的间隙洒下来,泄了一地的银白。
林依典寻了一块大石头,背靠着,盘腿坐下。
天被树枝分割得破碎不堪,偶有几颗星露了出来,看去闪闪烁烁,细观又迷迷蒙蒙,一下子很近,近得直逼你的眼,一下子又很远,远到穹宇天边。
远处好像有夜鸟的啼叫,一声声,呕哑嘲哳,令人汗毛倒竖,脊背发寒。
但现在林依典却一点也不怕,她反倒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孤独,离群,好像离死亡特别地近。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有时怕死怕得要死,有时又从容释然,想着一了百了。
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林依典左右四顾,却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她脑中忽然涌现出一些丧身森林的新闻,一时间,刚刚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想法全部消散得无影无踪,微微的战栗填满心头。
她还来不及自嘲,就感到那东西已然来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