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千竿翠竹如海。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一只黄色小虫子趴在竹叶上面,肢节紧紧抓住叶脉,它是那么小,小到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它吹走。
师徒两个人已经静静地坐了很久,她们心里都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师父,”
“嗯?”
池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月芮安,有些忐忑地问道:“您不问我去了哪里吗?”
“去了哪里,见了谁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池影鼻子一酸,忙低下头装作喝茶,又说:“师父,弟子没用,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有损您的名声。您责罚我吧!我等下就去奉月堂。”
月芮安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术法不济就给我好好修炼!这次且饶你!”
“师父,没有用的!”池影声音微颤,“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如斯崖上面的石头都快被我坐塌了,可是我的法力还是没有增进。我感受不到你们说的那种月华盈暖,我感受不到它的力量,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就我不行,是它不喜欢我吗?”
月芮安怔了怔,眼底的神色变得悲凉,怜悯中带着无尽的哀伤!
“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您发现我是,是一个异族,您会赶我走吗?”池影小心翼翼地说完,脑袋垂得很低,不敢去看月芮安的眼睛。
月芮安走过去,把手搭在池影的肩膀上,“傻孩子!”
滴——答!
一颗泪珠从池影眼中滑落,她倔强地扁起嘴,努力不哭出声音。
“你是什么族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月芮安抚摸着池影的头发,“你就是你!是在我怀里抱着长大的月池影!这么多年的养育和教导,我可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你看看我这一头的银丝,都是因谁而生?怎么,还没好好报答我,就想不认我,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不是的!”池影抬起头,泪水模糊了眼眶,“我不想离开师父!我是怕,我是怕师父嫌弃我、不要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不要你呢?”月芮安笑了,“如果你是在意自己的法术低微,那么身为师父,没有教导好徒弟,反而应该是我的失责!亦或者,你想寻一位法力更高强的人来做你的师父?”
“弟子不敢!弟子也不会那样做!我,我……”
月芮安见她越说越急,只好说:“好了,别哭了!为师逗你玩的!小姑娘家的,应该多笑笑,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你的担忧,我都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去羽族,我也知道!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的父亲是丰栖谷的人。”
池影一脸惊诧地看着月芮安。月芮安伸出手,将她的眼泪轻轻地拭去,“我没有见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他为了保护你们母女二人而死,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月芮安从手袖中取出一枚半圆墨玉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之前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由你好好收着吧!”
池影接过玉佩,指腹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凤纹,努力想去感受那属于自己血脉中的亲情。
“我派人暗查过,”月芮安说,“玄鸟一脉在千年前的诛魔大战中,死伤过半。现如今丰栖谷境内,已经没有你的血亲。”
池影将墨玉玉佩攥在手中,她想此时她应该要感到难过,可是,“父亲”这个词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让人觉得茫然。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那我的母亲呢?”
“你的母亲——”月芮安神色暗淡了下来,与刚刚的淡然不同,她眼眸深沉,泪意酸涩。
“她,她很爱你!如果她还在,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副样子!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把身体养好!等你好些了,为师再传你传送术!”
“您真的,真的不会嫌弃我吗?我……”池影欲言又止,她害怕,自己这半仙半妖的身份。
“我-不-会!”月芮安看着池影,一字一句地说,“别说你只是有一对翅膀而已,就算你长了六只手、八条腿,那又如何!你是我月芮安的徒弟,一辈子都是,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师父!”池影哭出声来,双手紧紧地抱住月芮安。
“小影乖,我知道你难受!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月芮安轻轻地拍着池影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夜里,襁褓中的池影大声啼哭,她没有做过母亲,可是也学着其他母亲的样子,一边抱着小池影,一边耐心地哄着。
“为师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丁点儿委屈!”
池影顿了顿,又问:“师父不嫌弃我,可是其他人,他们如果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呢?他们会把我当成怪物吗?”
月芮安说:“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你不必理会!问题是你自己怎么想?你也觉得有双翅膀很丑,像个怪物吗?”
池影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起初,她是害怕的,但是后来,那双翅膀带着她穿过高山,飞越海峡,是那样的坚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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