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疫病的脚程是指数式的,这边刚发现六十岁的老太,那边已经感染了江陵的小半个城,饶是慕容铧反应够快,却仍有漏网之鱼顺着大宣的铁路网从金陵到洛阳。
甚至,蔓延到了长安。
清晨街鼓响起,然而,街面上并没有像往年那样聚集着人,守街的老差役袖着袖口喝着瓷杯里的茶汤,看着同僚捧着胡饼都吃不了两口,看不过眼了,“哆哆嗦嗦的像个什么样子,不当差,有的是人等着吃这碗饭,天塌下来,还有圣人在头上呢!”
“你老倒是好钢口,都在家整个空气扮空气,烧个空气汤,偶尔改善下伙食,来顿西北风,好日子多的是——”
被同僚一奚落,这新差役倒想通了,光棍起来。
“可不就是,好歹你手里有这好大的一张好烧饼,纵然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往前两百年,也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差事。”
“爷爷耶,您不知道,我今早一起来想到要当差,头就锯子锯一样的痛,我们那片街上,就有一个在火车上当差的,昨儿还给我送了一包冬菇改善伙食,今儿一早就趴下了,一身是血,指头缝里都是黑的,就跟恶鬼似的,就那样直挺挺的就死了,这人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说没就没了?”
“人么,这辈子没个意思,可不是说没就没了!”老差候一副过来人的淡然,“说我们还是赶上了好时候,敢我年轻那会儿也爱出去闯,发了一车紫金锭就往东大陆去了,那一船人,上船就算一股,到了那边刚遇上纽西兰立国,说什么都不给过,咱大宣的给留下了命,多少同船的南洋人、西洋人就那样把命拉在哪里。”
“后来呢?”
“后来,在宣商会馆当了一年的跑堂领了两年的薪俸回来了呗!”
老差役说着,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莹润的玉臂钏,在落后的地方,那是拿命当玩意儿,头天在街上说话的隔壁房的人,第二天出去走走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回来,没有过这样经历的永远不明白这种恐惧。
也是因为见惯了人命的不值钱,他才在发了一笔财后急流勇退,回了大宣在坊里谋了个职,安度晚年。
“要不是咱大宣!听说东大陆都是用黄金算薪俸?”
年轻人眼中只有发财,根本意识不到其中的风险。
然而,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差役对喜欢出去闯闯的后辈还是认可的,像不知道那个大诗人说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窝窝囊囊的一辈子算个什么样,活个什么人!
大宣从上到下在责任以外想游遍世间的多了去了,他们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是当然,那些东南大陆的土著人家几千年的积累,端的是有钱,金子多,倒是我们这里常见的铁器少,若是够谨慎,也能换一份家业,你小子跑一趟,就是发一筐林下参,一趟下来,也能置份家业。”
“您老再同我说说——”年轻人连忙给老差役烟枪上点烟,炕的焦黄的烟丝明明灭灭的,透着悠闲自在。
“你小子,且学着些,今儿这人无端少这些,咱守的可是道政坊的门户,你小子赶快的吃完早饭去查一查。”老差役守坊门有十年了,今儿这样子明显不正常。
如今正值正月,虽然今年因为江南的瘟疫罢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但长安是地星之心,如何会冷清?
年轻人以为无所谓,但对他这样的老家伙来说,不寻常就意味着危机或转机。
“这要怎么查?”年轻的差役咽下最后一口胡饼,就着老娘熬的稀饭吃下两个白水鸡蛋。
“我教你个乖,你只管去坊里的邸店、菜市街、医馆去问问,必然有我们不曾了解的隐情。”
“得了,听您的。”他刚当差他老娘提溜着耳朵吩咐的要听同僚的话,少说话,多做事。
这一去,就是一个下午。
年轻差候拿着自己调查的单子看了又看,“今早永昌侯府、崔太妃他们家都没到集上买菜,医馆里收治了九十七民伤寒病人,我去刘道士家一个病患差点没晕我怀里,惨白着脸,一身虚汗,倒和我邻居家小姑娘似的,大和尚这两天赚大发了——”
刘道士经营坊里一家黑医馆,有不少偏方,坊里中下等人买不起药就喜欢找他,半巫半医,生意素来不错。
“这时候他们庄子上的菜是该进上了,若不是年节里,他们也不爱从外边买菜,你小子不是素来看不上刘道士那样的下九流,怎么地,眼红了?”
“我眼红他?”年轻的差候怪叫起来,“草根子充药,真正的药贵的要死,一点小病治大几个月,进他家不脱层皮就出不来,就一个大忽悠,赚的大都是没良心的钱,我要眼红他,我爹非得气的活过来。”
“知道就好!”
老差候本就是为了带一带这个顺眼的同事,年老了心就分外的软。
“我们就不能管一管?”
奸医不该除?
“刘道士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去他店里的也是其他地方看不起病的,一样是死,起码在刘道士哪里可以死的舒坦些。”
不在底层永远不知道底层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年轻人总是有特别的精力去质疑所有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