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词，就这么轻易地，从18岁的陆映月的口中流淌了出来。
李梓柯问：“什么是很爱很爱我？”
陆映月又乐了：“你没拒绝！那你就是答应来当我的小孩了！”
她擅自拉起李梓柯的手，笑着勾住她的小指摇，将两人的大拇指按在一起：“我按手印了，你不能再反悔了啊？”
李梓柯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动。她怀疑是因为自己现在没挪腿，手上才不好用力。
不然，她怎么会连陆映月的力气都比不过。
李梓柯叹气：“我答应了。”她在陆映月欢呼之前，又说，“但，你要告诉我，什么是‘很爱很爱我’。”
陆映月嬉皮笑脸地说：“就是很爱你啊。”
“……爱是什么？”
“爱是，嗯……”陆映月也从来没见过这样刨根问底的小孩，苦恼了几秒才说，“我会给你选择的自由。不论你是想要在家里呆着，还是出去闯荡，我都会支持你。”
李梓柯默默记下。
陆映月继续说：“如果你一会想要在家呆着，一会想要出去闯荡，那也很好。”
她掰手指：“我肯定会给你赚很多钱，也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作为后盾。那样一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你都可以去尝试了。”
李梓柯抿了抿嘴。
她还不知道现在42岁的陆映月，和面前18岁的陆映月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陆映月确实做到了她现在做出的承诺。
她在28岁的时候闪婚，生下了李梓柯。然后又在李梓柯三岁确诊身体疾病的时候，一边工作，一边拉着李梓柯和前夫离婚，从此就独自带着李梓柯生活。
陆映月赚了很多很多的钱。
她也带着身体不好的李梓柯，前往愈来愈大的医院里看病。
如果李梓柯是一个健康的小孩，那陆映月大概不会和前夫离婚。而李梓柯，也确实会在陆映月营造出的，幸福的家庭里拥有足够多的自由。
不论她想要去哪里，陆映月都会支持她。
多美好啊。
李梓柯想。
如果她生的时候，就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李梓柯继续问：“如果我没有达成你的期望，你会生气吗？”
陆映月大声笑了起来：“你都愿意来当我的小孩了！是你答应了我的请求，为什么我要对你有别的期望？”
李梓柯的嘴角扬起了小小的弧度。
她问：“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呢？”
陆映月的脸色微沉。她搓了把李梓柯的头发，说：“你小小年纪的，说什么怪话？……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我就算是把我所有的钱都花掉，我也会找回你。”
李梓柯不再问了。
她感觉自己的上眼皮，好像和自己的下眼睫黏在了一起。潮湿的眼泪将她的眼睛糊了起来，让她眼前的所有景色都变成了圆形的重叠光影。
陆映月抬起头。她侧耳听了会，笑着再摸摸李梓柯的头顶，说：“小孩，我的家长来找我啦。我先走了，等我28岁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当我的小孩啊！”
李梓柯盯着自己妈妈这张年轻的脸看。
她轻轻说：“好。”
等到陆映月28岁，她就会去当陆映月的小孩。她会在爱和期待中诞生，再在爱和药物中长大。
陆映月笑嘻嘻地摸摸她的头发，再把被她揉乱的头发都梳理好。她灵巧的手指穿过发丝，再轻柔地离开。
陆映月说：“再见。”
李梓柯没有说话。她看着陆映月转身，快步走进了逐渐垂落下来的，仿佛白纱一般的薄雾中。
陆映月消失在了薄雾中。
李梓柯仍旧站在原地。她伸出手，攥了一把细腻的薄雾。雾气弥散，冰晶从她的手中溜走了大半，只在她的掌纹中留下了些许。
她眼前的薄雾往下落。
仿佛舞台终于落下帷幕，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开场。薄雾落在她的脚边，堆叠成重叠的银色雪花。
002号系统的声音响起：“你还好吗？”
李梓柯吸了口气：“还好。”
“那就继续往南走……”
“不用了。”李梓柯说，“我知道你要带走谁了。”
002号系统沉默了会：“你知道就行。”她补充，“距离脱离副本，还有五分钟。”
李梓柯点头。
舞台的帷幕确实已经落下。
只是李梓柯并非站在舞台之外，而是站在舞台的后台里。
她脚边的雪层颤动。一块小小的雪块蹦跳了起来，另外几块零碎的雪块跟着它一起跳了起来。雪块们堆叠在一起，变成了它的头、躯干和四肢。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小的人。
还有许多其他的，看起来和人类十分相似的生物，从李梓柯脚边的雪层里站了起来。
它们身上的雪粒，扑簌簌地往下掉。
雪块小人们沉默着面对李梓柯。它们没有五官，似乎是头的那块雪，就只是一块坑坑洼洼的雪。
它们折下腰。头靠近雪面，奇形怪状的手臂挖开雪层。